不过今日我实在是体力耗尽,索性也不再推辞了。
忽然,他的手碰到了我头上的木簪,由于在马背上持续颠簸,加上风大,我的头发松散凌乱,只轻轻一碰簪子就从发间掉落,头发登时垂了下来。
厉云深如被针刺一般迅速收回手,蹲下身捡起簪子还给我,顺道拿走我手里的军印,转身放到了桌案上。
我趁机扫了眼营帐内的环境,和秋猎所住的营帐称得上是天差地别,相比之下这里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巢穴”。
“衣裳脱了。”
“啊……?”我愣了愣,“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随即走到一口箱子旁,从里面拿出一件厚实的外袍,走过来放到椅背上。
“你的外衣都湿了,脱下来烤一烤。”
大概是碍于我来得辛苦,他今晚说话似乎格外温柔,要是换作从前,他的嫌弃会明明白白写满一脸。
“哦……”
我撇撇嘴,将衣服脱下来挂在火盆边的架子上,理了理头发,披上他拿给我的外袍,坐在了火盆另一旁的软垫上。
手脚在室外被冻得太久,一度没了知觉,一进到暖和的环境反而开始发烫。我摸了摸脸颊,两只手像是火炉捂在冰面上。
“这次会去多久?”我盯着面前窜动的火舌出神,“两年?三年?还是五年?”
“不知道。”他坐到我身旁,将刚倒的热水递给我。
“如果在你回来之前我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可不会等你。”我双手捧着茶杯,温热的水汽扑在脸上,“你府上的事务还是你自己操心吧。”
他没吭声,过了许久才极其平淡地吐出一个“好”字。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我们俩就这么沉默地并排坐着。
木炭燃烧的火星迸溅出来,飘然熄灭在空中,我抿了一口热水,身体渐渐复苏。
或许因为知道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这几个月里对他的各种异样心绪在这一刻都消失了,我们两个仿佛就是普通的过路人,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雪天,坐在同一间屋子里烤火取暖,等到天亮了,雪停了,就会各自朝着不同方向离开。
这样的和谐被从我肚子里传出的一声尖锐鸣响打破。
倒也不意外,我不仅晚饭没吃,午饭也没吃,饿了一整日,就连水都只喝了刚才这一口。
没等我开口,厉云深起身去拿了块烙饼来,小心翼翼地问:“只有这个……你能吃得惯吗?”
“有什么吃不惯的。”我接过冻得硬邦邦的烙饼,“我又不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
假如不是发生了当年的事,也许我还真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吧。
想着想着,我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了?”他急忙询问,好像生怕我吃得不满意。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在遇到师父之前,我经常吃这个。”我咬了一口几乎能硌掉大牙的饼子,配上水才勉强咽下去,“虽然我跟你说过,因为我那时是小孩子,逃跑又快,可以很轻松地偷到东西,但有时偷得太频繁会引起注意,为了避风头,每隔一阵子我就得收敛几日,靠吃最易保存的烙饼过活。”
他安静地望着我,没有打断我说话。
“后来跟着师父学了几年武功,胆子变得更大了,所以不管什么地方、谁的口袋,我都敢下手。”我歪头看向厉云深,“我这算是招供吗?厉大将军。”
明明早就不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嚣张的话,可只要一想到我们一个贼、一个官,却在世人看不见的角落狼狈为奸,还真是有趣。
他转过脸去,用火钳拨了拨炭,说道:“这不是我管辖范围的事。”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刚直不阿。
“哦?当初是谁说要送我去三法司坐坐?”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徇私?”我笑着又咬了口饼,“你就不怕我把你家搬空了?”
“将军,雪停——”隋昊掀开帐幕,一只脚正要迈进来,看见帐内的我们二人,讪讪把那只脚又收了回去,“了……”
厉云深瞄了我一眼,对着门口的隋昊说道:“知道了。夜里恐会结冰,让他们提前做好防范。”
“是!”
隋昊放下帐幕退了出去,而厉云深则像是无事发生过,继续翻动着盆里的炭火,轻描淡写地说道:“值钱的都已经送给你了,剩下的想必你也看不上。”
他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他送的那些成箱的聘礼还在我库房里堆着。
“谁说看不上?我记得你房里有个木匣,里面有一枚金坠子,应该不是寻常饰物吧?”
他拨弄炭火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看来我猜得没错,那东西对他一定有某种特殊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