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内兄弟之间的隐然风波不为人知晓,龙虎营内愈发明显的针锋相对却让人嗅出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意味。
营里怪事也多,先是云二郎几人的笼冠不知被何人踩扁了,后来,云二郎又丢了身上配饰。
他四下找寻一番后,将矛头对准了素来有仇怨的田大柱几个。
田大住如何会承认,见他其实汹汹前来讨要,还阴阳怪气,扯着他便要说法。语言逐渐升级,最后,一句骂语骤然激怒了云二郎,从他二人开始,互骂变成了打架。
“阿兄,他们对上了!” 小詹兴奋低呼。
徐雁行就站在芳林苑的高台上,俯视着两队已经开始相互推搡的营兵,不答言。
“阿兄,要不要现在过去,治他们一个私下...”
小詹话刚说到半截,就被止住。
“再等。”
徐雁行换了个姿势,半倚在高栏,目光锁住那两队人。
两队都是虎卫营的兵,可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都是头戴金兜鍪,身穿铁甲,一边肤色黝黑,一看就知道是从生活的困苦中磨砺出来的,一边懒散随意,正是洛京中的世家子。
同是天子亲兵,龙虎营对他们意义不同,世家子视其为进入仕途的顺脚梯,而蓬门或军户,却是这辈子唯一可以向上的机会。
世家对于龙虎营特殊的态度,更加速了这种区别,单向的针对和打压,甚至连尊重和希望都不愿意给。
“长久如此,怎么能甘心呢?”徐雁行锁紧那个已经气得面皮紫胀的人,轻轻道。
小詹阴沉沉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还在记恨着方才听到的抱怨。
这些营兵,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对上宦官,总是有种天然而成的骄矜,当面客气,多称一句“中使”,背后再吐一口。
可偏偏,现在来领这个营的,就是徐雁行。
“呸,一个阉人,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竟蛊惑了主上,封了骁勇校尉,来掌营兵!”
“什么骁勇校尉!我一个拳头下去,就打得他趴在地上叫娘!没根的软蛋一个,惯得他!”
往日他们多是听怀昌转述,这还是第一次,让脏言污语直接入耳。
但从头至尾,徐雁行都闲坐在那里,不见一丝怒色,甚而还有闲心转着手中的弓提醒他:“声音小点,别扰了他们打架。”
这火气可好不容易才点起来。
所有的争端都是会被裹挟的,尤其是那些骂语触犯了世家的底线。
怀昌不解,徐雁行问:“刚才他那句骂得是什么?”
怀昌回忆着:“什么你们阖家上穿下不穿,脱了笼裙,还不知道是什么。”
徐雁行点头:“他犯了云家的祖讳。”
避讳是世家最讲究的事,为了表示忠孝,凡与长辈同音的字都用作别名代替,若是平时当面听到,都要掩耳而走,而田大柱却把这字嵌来叫骂。
云二郎焉能不怒?
所有的争端都从混乱开始,一向稳重的杨方竟也没再做那个劝阻的角色,他见石大柱刚躲过一拳,又被下一拳打裂了嘴角,血混着口水往下流。
他便也屈肘一个横击,对面人立刻惨叫一声,捂住了肚子。
参与混战的人越来越多,红了眼,都想不起来什么规矩纪律,个个浑身解数,不到片刻,鼻青的,脸肿的,挂了满身彩。那惨叫声让人听了就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阵仗很快就惊动了几个将官,他们脸色铁青,急忙过来,刚要喝问,直接让人从后面勒住脖子,提腿猛力连击,甚至都来不及反抗一下,就被几人拖进战场。
校场一隅陷入一场混战,激得尘土飞扬,看不清人影。
徐雁行眉毛一扬,撩袍起身:“走罢!”
徐雁行到跟前的时候,那一群人毫无察觉。
“好孙子,吃你爷爷一拳!”
一人抡圆膀子使足力,骑在另一人身上,提拳照着眼眶就要捣下去,徐雁行才脸色一变,断喝道:“住手!”
没人理会。
说时迟那时快,徐雁行一手攥住他胳膊,硬生生一拗,趁他吃疼卸力气,反手一拧,直压下去,压得他动弹不得。
怀昌跟着来回呼喝,只不过他人小力微,细嗓出声就像泥牛入海,气得他涨红脸,又添一层阴霾。
徐雁行眼一扫,把手下的人掷在地上,反手拔下他随身箭囊,搭弓瞄向正中间的旗杆,“咻”得一声。
那粗壮旗杆略晃了晃,下一刻,竟从正中间断裂开来,杆头悬着的虎头青旗,扑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大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