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原问她:“这样害怕寂寞,为什么不到人群中去生活呢?”
“哥哥,我的家人,我的同胞,我的伙伴,我的信仰……他们都不在了。人群里没有我的归属,那里不是我的去处。在人群里,会更寂寞的。”
那些鲜活的,欢笑的脸蛋啊,她总是不自觉想起那些互相扶持走来的战友同伴,想起引领他们最后又失去消息的首领,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爷爷眼中倒映出来的纯粹与幸福。
“还能再见到你,已经很惊喜,很意外了。”塔塔利亚看向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她总会想起那些生长在净水之畔的湖光铃兰,美丽、纯粹、洁净。
深海的精灵,对于时间的流逝感知一定十分迟钝吧。塔塔利亚万般怜爱的想着,垂下眼眸。
“你呼唤我的名字,我能感受到。想见我的时候,叫我就好。”静原一字一顿说着,“我叫卡吕普迪斯。”
他怕她忘了。
塔塔利亚低声念着,微笑起来:“我知道的,你告诉过我你的名字,我一直都记得的,哥哥。”
“但是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啊。若只是想念,不必时时刻刻念叨。”塔塔利亚站起身来,笑得一如昨日少女,“还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静原该走了。走之前他回头望了望岸上挥手告别的塔塔利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头扎进海中,很快与海融为一体。
那不是他和塔塔利亚最后一次见面,对方身上依旧存在着生机与活力。所以静原扎进海中处理偌大的海洋事物,偶尔浮出海面,能看到枫丹庭的恢宏与人类的船只白帆如云。
林区的纯水精灵偶尔和他谈起厄歌莉娅,她告诉静原,曾有一个人类向众水的女主人寻求纯水之杯,以祈求不再让族人遭遇悲伤和哀痛。
“后来怎么样了?”静原抱着一只水龙蜥幼崽抚摸,只当做是个故事。
纯水精灵娓娓道来:“她得知了自己,同胞,乃至全部枫丹人都背负着无法洗去的罪业,所以永远无法避免预言的降临,雷穆利亚王所恐惧的命运终会降临在她的同胞身上。”
“无人能洗去罪业,正如无人能洗去杯中的血。”纯水精灵轻叹一声,“你是对的,卡吕普迪斯,这世上不存在能够实现一切心愿的圣物。”
静原微微挑眉:“你都知道了些什么?突然这么感慨。”
“……我等所背负的罪业。”
这个有着自己消息渠道(八卦来源)的纯水精灵以前还是个小话唠,如今越发沉默寡言。总是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怔怔愣愣,估计是没想到枫丹人和她是同根同源的生物。
静原听到这句话便懂得了,他低头看了看不明所以的水龙蜥:“从水中诞生,最后回归水,不也很好吗?”
精灵摇摇头:“卡吕普迪斯,你不懂得人类,也不懂得我们。”
给静原气笑了,当谁没投胎做过人啊。
“就当我不懂得人类吧。如今的人已经遗忘了过去,但遗忘并不意味不存在。只要高天的预言一日不实现,那就是永远悬挂在枫丹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静原告诉纯水精灵,“与其每天恐惧沉没的预言终有一日会带来,不如好好享受现在。命运最擅长让一切反抗命运的人做推动命运的帮手。”
“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
“做了也没用,因为还不到时候。”静原想起旅行者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莫名唏嘘起来。
但是纯水精灵懵懂却真挚的发问又让他陷入沉思:“什么时候才叫到了时候?如果不尝试,怎么知道没有用?如果没有前人尝试的积累,怎么能给后世者提供试错的经验?”
“……因为这是【命运】啊。”
“卡吕普迪斯,你是悲观主义者吗?”
我是,悲观主义者吗?
静原自问,好像确实有点。
纯水精灵没有得到回答也无意见,她只是告诉静原:“命运残酷,但正因为残酷,才要竭尽所能寻觅那一线生机。那个寻找纯水之杯的人类,她原本是一位骑士,得知了原罪的真相之后,剑身破碎不知所踪。但她一定不会沉湎于痛苦中不可自拔,而是努力寻求解除原罪的方法。”
“包括继续寻找纯水之杯,沉溺于虚妄之事吗?”
“……你知道啊。”纯水精灵疑惑,“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为什么还要问我?”
他低头凝视澄澈的湖水,水面隐隐绰绰有那小小浮空岛屿的一点影子,随着尾巴的动作,水面如镜般碎裂。
“也许是我想寻找认同吧。”
他也是会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