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初白在桌前站定,神色敛着:“爷爷,我回来了。”
他没和傅煜阳打招呼,而傅煜阳似乎也对这件事习以为常,面色未变分毫。
倒是傅震霆,视线从傅初白脸上扫过一圈之后很轻地笑了声:
“我刚简单查了下,”
“你现在倒是很出息了。”
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
傅初白眉尾动了下,装傻:
“都是爷爷教得好。”
同样听不出褒贬。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
片刻,傅震霆站起身:“行啊,你不愧是姓傅。”
他边说边绕过桌子往外走,经过傅煜阳的时候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儿子,比你强。”
傅初白全程都把头半垂着,把毕恭毕敬的姿态做得十足,直到傅震霆走到自己面前才终是往上轻抬了些,将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老人脸上。
傅震霆算不上白手起家,但傅家的产业却的的确确是在他手底下发扬光大的。
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企业家,即使年过古稀,身上那股气势也并未减缓半分,反而平添了些来自岁月的沉淀,
是十足十的压迫感。
傅初白的牙关不自觉咬紧。
他到底羽翼未丰。
“俱乐部一成立你就开始更换股份模式,我现在手里攥着的那点儿已经不能左右你的经营,”
傅震霆从桌上抽出一叠文件,递到傅初白眼前:“这一点上你做的很好。”
词话和语气都是夸奖,却无端地让傅初白察觉出点儿凌厉肃杀的味道。
果然,傅震霆很快便又拿出一份文件:
“至于你把当年你母亲留给你的产业,还是这些年我陆陆续续给你的东西拿去投资,也做得不错,”
“但是初白,”
“你太心急了。”
“好歹等这两个项目上马之后,再让我察觉你的小动作啊。”
傅初白的脊背骤然一僵,没抬手去接那两份文件,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资产分布,不用看也知道傅震霆说的是什么。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指甲掐进皮肉,泛着些许刺痛。
“初白,你当年做俱乐部的时候答应过我,不再去碰赛车,你食言了。”
傅震霆对他的沉默倒也不恼,重新走回桌后坐下,一边拿出笔在文件上签字,一边用很平淡却有力的语气道:
“我既然没有办法对你的俱乐部做什么,那这两个项目,就当做你的违约金吧。”
话音落地的同时,笔尖离开纸张,落款处是傅震霆的亲签。
是一份收购合同。
傅初白视线落在上面,眼眸很沉地暗了下。
这些都是他未来可以不受制于傅震霆和傅煜阳的筹谋,如今被轻描淡写地去了两个,心里怎么可能毫无波澜。
好在他现在也不是十来岁时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没有的傅初白了。
他秉着气:“既然爷爷您已经在这件事情上收过违约金,那么以后我赛车的事情,就请您别再插手了。”
傅煜阳本来是一直沉默,这会儿听到这句话里暗含着的警告味道不由得视线一滞,厉声道:
“傅初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只是傅初白连个视线都没分过去看他,依旧落在桌子对面的傅震霆身上。
片刻,傅震霆笑了下,声音坦荡:
“那是自然。”
傅初白心口一松,刚准备说些什么来结束这场对话,傅震霆便又开口了:
“只不过,”
“初白,别再做让我失望的事情。”
直到这会儿,傅震霆才终于说出去今天见面之后第一句略带些分量的警告。
作为亲身经历者,傅初白当然知道这话语间的力道有多重,他眸色暗下去,像是在心里挣扎了些什么似的,等再抬眼,又恢复了进门时那副毕恭毕敬的架势:
“我知道了,”
“爷爷。”
对话到此傅震霆想做的事情都已结束,傅煜阳和傅初白也就没有继续留在书房的必要,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一直等走到大门口,傅煜阳才转过身,望向傅初白的眼神里是明显的责怪:
“你真是疯了,和你爷爷那么说话!”
面对傅震霆时,傅初白或许还有些忌惮畏惧,但面对傅煜阳,他便又恢复了最平常的散漫和不屑。
他没说话,甚至有些不耐烦地蹙了下眉。
傅煜阳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也不恼,只是将声音压低了些:“就像你爷爷说的,等你那两个投资搞定之后再去捣鼓你的赛车不行?孰轻孰重你分不清?”
这话让傅初白的神色往下沉了两分。
的确,在这件事情上是他有些得意忘形,不然也不至于在傅震霆这里栽了一个大跟头。
只不过这些自省的话他是断不会放着傅煜阳的面说。
他抬起眼,很轻蔑地看向傅煜阳,声音短促又刺耳:
“怪谁?”
傅煜阳的脸色青白一瞬,嘴角抽动了两下。
傅初白看着他这幅样子只觉得好笑,唇角微抬:“所以我一直觉得你这个人很可笑,若说不关心我这个儿子,在爷爷面前很多事情却又在为我着想。”
“若说关心我,却又每每做出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来。”
他眼眸沉了几分,划过一丝极尽讽刺的暗光:
“就像你对我母亲一样,若说不爱,却偏偏要平息万难娶她,人不在之后还要找个和她相貌大差不差的女人。可是若说爱,”
傅初白的语气微顿,声音跟着冷下来,眸光如同锋利的剑,猛地射向面色铁青的傅煜阳:
“却要把人活生生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