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势单力薄,无功无绩,甚至是戴罪之身。周月安无力地撑着身子,她没办法救任何人,她没办法保证他们在她未见的这几日里依旧平安。
周月安想起曾经,家人尽散,四处流亡,她本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的活着的空壳,如行尸走肉般整日颓靡地活着,其实只剩一口气了,是恰逢被人驱赶的张姨拉了她一把,在她高烧时无日无夜地照顾她。张姨双目皆盲,拉扯着两个幼童辗转在逃亡的路上,孩子无忧又顽强,可以在杂草堆里挖出野菜,可以在巷尾与恶狗争食,他们笑着喊她周阿姊,将他们舍不得吃的冷食分她一口,她才知道他们其实是孤童,父母亡于途中,碰巧碰上张姨幼子夭折,张姨怜弱,便将他们带于身边,后来周月安随他们一起,在路上见到了更多的孩子,便与张姨一同照料,一路北上行至京城,而她也阴差阳错,入了官籍充作琵琶女……
张姨一直谢她好心肠,但说到底,其实是张姨与那些孩子救了她一命,否则她早就亡于途中,更谈不上如今苟活……她也早已在这么多年里与他们产生了羁绊。
而如今面对生死未卜之局,她束手无策。周月安无比自责,后悔自己那日为何明知粮价有异仍买粮托人送运,为何不晚几日亲自带给他们,自己为何不能将他们早些接进城里免受此难……
周月安无力垂首,夜色慢慢笼罩,覆住她单薄的身影。
灯烛摇曳,风吹得灯影摇晃,案前书卷堆放,繁多却不显混乱。
“大人,流民暴增,近日寻衅滋事者甚多。”张虚进门抱拳。“昨夜甚至有人虏了城郊几户人家。”
谢闻璟闻言翻卷宗的手一顿,抬眸道:“昨夜未让你们守着?”
张虚将头低得更深了些,“昨夜恰逢轮班,咱们的人守的是城门……”
谢闻璟眸色微深,“京城的人废物,你们也废物?”
“属下知错!”
谢闻璟放下卷宗,长指随意地敲案,黑夜寂静,声响格外清晰。
张虚此时万分后悔,为何昨日一时大意不多派几个人盯着那些暴民,怎么会犯以前在边塞时犯的错误……
谢闻璟起身看了眼地形图,沉声道:“他们将人虏上了荒山?”
“是!”张虚低着头回道:“属下已带人摸过近处几座山头,还有稍远的几处山体断裂,起伏较大,易守难攻,属下不敢贸然行事。”
谢闻璟心下了然,那处本就荒凉,是早年先帝未规划之地,流民四增时也就任人留下搭个草棚过日子,新帝登基也没将管理荒地之事提上日程。都是无处可去之人,近年来也都安分守己不曾作乱,京城自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如今不同,流民聚集,且有暴乱,新帝有意整治,不许平民随意拓荒,这几户人家也变成了不合法的存在。
谢闻璟倒不在意合不合规,他只觉得是其臣民安居乐业无所过错,保护他们免再受流离之苦也是应当。
只是若要营救,倒是麻烦……这本就是朝堂里某些蛀虫设的局,若是遂了他们的意,他们只怕是会变本加厉。
而谢闻璟,他从不轻易让利。
谢闻璟长身而立,夜间风凉,他蓦地想到那个于林间布施的人,想到她故意犯错离开晚宴的那夜,如今城郊被虏虽是意外,可他早已提醒过她,做人,要先顾己,不是吗?
谢闻璟不禁有些好奇,她会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周月安毫无办法,报官,她等不及……独闯,必死无疑……
求人,能求谁呢?
周月安脑中浮现一个身影,那人眉尾锋利,眼角上挑,本是一双含情眼,可偏偏里面寒意四生,叫人不敢直视。
谢大人……周月安想起那日碰巧听到的评价,位高权重行事狠戾,人人都得尊称一声谢大人……
她三年从未登台出演,更别提结识权贵,认识谢闻璟实在是意外,可想来想去,她能求的,好像也只有他。
周月安下定了决心,准备一早便去寻他。
翌日清晨,周月安带着小瓶儿早早出发,她不知谢闻璟府邸,但记得之前某次听过现朝官任职之地,只好在门口守着。
晨早当差的官吏见她一早在此,不由问道:“姑娘来此有何事?此乃朝官大人办案之处,无事速速回吧。”
周月安来得早,上前礼貌道:“烦请大人上报,民女寻谢大人有事相商。”
那官吏闻言打哈欠的手一顿,侧身正眼看向周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