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安凝着她近似哀求的眼神,想起小姑娘往日的真诚相待,轻叹了声点头妥协。
“只此一次。”
芷溪如遇大赦,感激地抱了抱她,忙道:“那姐姐好生准备会儿,我去给你取衣裳!”
周遭安静下来,周月安摩挲着琵琶,芷溪年纪尚轻,谨小慎微,而机会来之不易,害怕失去便是人之常情,可她呢?自己为何不怕,许是她已经什么在乎的得失了吧?
一炷香后,周月安瞧着面前的裙衫,藕丝琵琶衿上裳搭着紫蒲云纹曳地裙,不由叹了口气,看来确实是贵人……
换好了衣裙,周月安抱起琵琶,穿过□□,步入了晚宴地,觥筹交错,筝乐轻鸣,渐渐歇去。
芷溪见着周月安,神情一亮,周姐姐素日里并不曾精心打扮,如今虽是略施粉黛,方知美人一眼惊艳,纤纤细腰,步步生花,可姿态端方,美得清雅又绮丽。
谢闻璟坐于紫檀雕刻花卉屏风之后,瞧见步入之人,眉梢微挑,黑眸闪过一丝讶异。
周月安落座于中央,扶好琵琶,抬手轻拨两弦。她低垂着眼,神情平淡,随后琵琶乐起,她拨弹手中的琵琶,对外界声响置若罔闻,沉浸其中,她只顾演奏她的乐曲,其他人都与她无关。
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在意他人,若芷溪那小姑娘也这般想,不知还会不会怕……
可周月安又转念一想,还是别了,若不是几经生死,见惯凉薄,又怎会轻易看淡浮名?
不知不觉,来到激越昂扬之处,周月安思忖着自己现下应当有的水平,不着痕迹地控住手腕上的力,让人觉得力道不足,音抖了两分,做完小动作,她抬眸看向琴颈面板,余光不经意瞥到谢闻璟。
谢闻璟察觉到她的视线,弯唇浅笑。
周月安的心不安一跳,谢闻璟就像是看穿了她的伎俩,只笑不语,她强作镇定,继续演奏完手上的乐曲。
一曲终了,这一曲实在不算精彩卓绝,大体表现平平,却也无大差错,而对在场大多宾客来说,除了刚出场时乍一看对乐人容貌身段的惊艳,大都对她刚弹奏了什么都记不清。
换言之,可能他们记住的,只有她那张脸。
周月安敛衣起身,向在场诸位行礼,正要告退,猛地被人拦住,他似乎有些醉了,墨蓝色锦袍衬得连云纹丝线光泽莹白,似乎是蜀绣,周月安福身垂眸,无声瞧着。
“你是?”赵巩脸上泛着醉酒的红,晕晕乎乎地抬起手想摸周月安的脸,“是新进府的吗?我怎从未见过你?”
周月安闻言心中轻叹了口气,她怕是被这位赵公子当成赵家新买的乐婢了……
正要开口解释,赵巩的手已经伸过来了,周月安欲躲,可多年未曾着长裙,当下竟一时忘了,踩到了裙裾,周月安无奈,这出丑,看来今天是不得不出了……
打算闭眼认命摔一跤时,身后传来一股力,谢闻璟一边抬起手肘,轻轻抵住周月安,另一边拦下赵巩往前摸的手,声音散漫,“赵公子莫不是醉了?怎把教坊琵琶主位与家中乐人认混了?”
周月安极想抬眼瞧瞧谢闻璟这时的表情,可她的教养使然,她只低着头整理衣裳,稍稍行至一旁。
赵巩双目茫然,一时没回答。
谢闻璟嗓音含笑,可寒意四起,“看来赵公子是醉了,既是醉了,何不去休息?不必强撑照料吾等。”
在场的几乎是人精,等话落便有人强拖硬拽将赵巩拉离了现场。
四座都打着哈哈,歌舞继续。周月安朝谢闻璟行礼道谢,趁着下一曲舞娘上场退了下去。
周月安行至廊桥边,抬眼望见月色姣姣,身后无声,可视线灼人,周月安深吸口气,转身行礼。
“方才多谢大人。夜寒露重,不知大人是有何事叮嘱?”
谢闻璟在桥下,瞧着眼前人身姿窈窕,身影被月色笼罩,袖摆轻荡,良久他抬步上桥,离她两步外停下。
嗓音如水,“姑娘心善,谢某喜姑娘琵琶曲,故此提醒半句,太过良善并非好事,精打细算应是为谋己路,否则路难走,天难容。”
周月安垂眸不语,听到最后一句,她神情微僵。
谢闻璟离得不远,视线又极好,他看见她眼睫微颤。
他抬步离开,与她擦肩。
嗓音含笑,似是不经意间想起:“哦,对了,上次谢某提议,姑娘若考虑好了,差人送个信便好。”
周月安眉心一跳,不安地轻攥袖口,俯身送他离开。
谢闻璟没回头,神情淡淡,话已及此,路该怎么走,是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