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顺利在周稚琴的房间找到了苏绽。
周稚琴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手里无措地攥着未织完的围巾,素日平淡无波的眼神有些慌乱,正低头看着坐在他腿边的人。
苏绽眼圈泛红,盘腿坐在阳台的瓷砖上,正拿了一张湿巾替周稚琴擦鞋边上沾着的泥土。他做事情很仔细,细细将边缘擦拭干净,埋着头对周稚琴嘟嘟囔囔地说:“沈迟是个坏蛋。”
周稚琴的反应很慢,呆滞很久才转头看向苏绽,眉心微微皱着,用一副很纠结又很拿不准的语气说:“小迟应该不是。”
“他就是!”苏绽仰头,眼睛红得更加厉害,“您就是偏心他。”
周稚琴迟疑了一下,偏头努力理解苏绽的话,大概是觉得他的样子太过有理有据,最后只能妥协着说:“那好吧。”
“小迟是坏蛋。”
话音落下,站在门外的沈迟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
苏绽恶狠狠地扭头看过来,周稚琴慢一拍,过了几秒钟才跟着扭头,那双混沌无神的眼睛在看到沈迟的时候瞬间亮了一度。
“小迟。”她叫沈迟,语气温柔和缓,全然不记得自己刚刚还承认了“小迟是坏蛋”。
沈迟走过来,弯腰将周稚琴手里的围巾拿出来,用毛巾擦了擦她汗湿的手心,笑着叫了声“妈”。
苏绽挑拨不成反受冷漠,脸色更加气氛,屈腿从地上爬起来,三两步越过沈迟,到客厅的沙发上抱着胳膊坐下了。
他莫名其妙发脾气的样子很幼稚,看起来像小孩子。
沈迟没急着哄人,站在原地弯着腰和周稚琴说话,阳台上开着窗户,风声很大,苏绽一时听不太清他们母子在说什么,只在风声里夹杂传来几句周稚琴缓慢的话。
“绽绽回来了。”
“小迟可以不用再找了。”
“要好好对绽绽。”
沈迟似乎是回应了,但他的声音很低,苏绽一时听不清楚,好奇心催使他往阳台那边看,扭头的时候恰好与沈迟对上了视线。
苏绽现在已经不想哭了,但心里的气还没有消,眼眶仍然是有些红的,作文里常常提到的那种金色晚霞透过落地窗打在他的睫毛上,灵动的眼瞳里是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心虚,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回来,余光里看着沈迟把周稚琴扶回房间休息。
他们似乎在卧室里又说了几句话,这就完全听不到了,总之沈迟很快走出来,反手关严了卧室的门。
苏绽岔开腿坐着,裤子是宽松的版型,两手食指交握成拳,小臂搭在靠近膝盖的位置,头微微垂着,不想理人。
沈迟不急不慢地在他身边坐下,摆出一个大体类似的姿势,那双微窄的眼睛扫视过苏绽的侧颈,过了几秒钟,他终于开口:“早恋是我不对。”
苏绽:“?”
沈迟深吸一口气,居然真的信了林听和沈雪宁那一套,耐着性子和苏绽讲道理:“当年我的确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大概就是我被沈国耀打了的那一次。”
“一直藏着没说,是怕你对我只是玩玩。”
苏绽抬头看着他,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也是第一次知道沈迟内心的想法。
如果从七年前开始谈,那他们的身份简直天差地别。
一个是被国际艺术大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一个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得直不起腰来的穷学生,苏绽被众人捧着准备办个人画展的时候,沈迟还在想要怎么才能逃过沈国耀的那顿打。
这叫云泥之别。
彼时的小少爷不识人间疾苦,带着不解又凭着本能将人从泥地里拉出来,惶然地闯入了他的世界。
七年过去,苏绽同样摔下来,这才读懂了沈迟当年的“卑”。他恍惚地想:他们之间真正自卑又可怜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沈迟还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开始想当年的事,仍在笨拙地解释自己的意思。
“那一口也的确是我亲的。”他终于承认,“那天中午停电,教室里没人,你趴在桌子上睡觉,半边脸都被压红了,我忍不住才亲的。”
“你要是生气,也可以亲回来。”
苏绽瞪大了眼睛看他,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本着道歉的目的却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时过境迁,这个人竟然还是沈迟。
“行啊。”苏绽说,他单手撑着沙发坐起来,左腿一抬就压在了沈迟的腿上,然后环住他的脖子,小鸡吃米一样地啄吻。
这姿势像他的人一样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