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苏绽开车,林听被副驾驶的安全带箍得死死的,眼看着他哥一连拨出去十几个电话,对方一个没接,简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苏绽握住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用力,要不是来来往往的车辆让他保持着一些理智,恐怕车早飞了。
林听想劝劝他,“哥……”
“闭嘴!”苏绽骂他一声,注意力总算回到路况上来,车载通话关闭,彻底放弃了联系沈迟的想法。
林听还不知道他哥是在因为沈迟生气,还以为自己见义勇为的举动把他哥惹毛了,别别扭扭地给自己开罪,“哥,我真没有……”
“沈雪宁家住哪儿?”苏绽打断他,懒得解释沈雪宁和沈迟的关系,径直问,“最好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林听“咂”了一声,还是把刚才那半句话给补上了:“我真没有早恋。”
“不说我就把你打包回北城上学。”
林听一缩脖子,人高马大的小东西终于认怂,缩在座椅里像个鸵鸟似的说:“城郊的疗养院。”
——
椿城是个四面环山的城市,过了郊区全是城区,城内外的交通都很便利,唯一的区别就是堵与不堵。
苏绽开着车,一路按着林听的引导到了疗养院,心里更加确定这小子肯定来过不止一次了。
开学才两个星期,好样的,有他当年的风范。
疗养院的环境很好,盘山公路走到一半,夹道两边都是绿意萌生的槐杨树。
苏绽只听林听说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到了才发现这家疗养院他其实也是来过的。
周稚琴的精神状况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不稳定,这家疗养院16年开始对外营业,有一位很出名的精神医师,高三那年的寒假,他和沈迟曾带着周稚琴来过一次。
林听觉得他哥情绪越来越差,到了也没敢多问,老老实实地就领着哥上去了。
开门的是沈雪宁。
十五岁的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身上的校服还没有换,仍然是一中惯有的蓝白校服。她开门的时候微微扬了一下马尾,额前几缕碎发下是比沈迟更为温和的面容。
她看见苏绽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径直忽略一旁更为显眼的林听,捂着嘴巴呼了一声:“苏绽哥哥?”
时隔多年再见小姑娘,沈迟不由地轻轻呼了一口气,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觉得喉咙有些哽。
疗养院的房间并不大,是一室一厅的单人居室,沈雪宁周末的时候就会过来陪妈妈。
苏绽跟着沈雪宁入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阳台上的女人。
这是一个暖阳昏黄的傍晚,夹杂在云隙间的漏光从西面投射过来,将女人的背影一点一点勾勒出来。
周稚琴今年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坐在阳台上的背影略显佝偻,手上的动作极其缓慢,像是钟表盘上缓缓挪动的分针。
苏绽走近,才发现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织着一条围巾,连身后的脚步声也察觉不到。
沈雪宁在一旁解释说:“我哥把沈国耀送进去之后,我妈就很少发病了,但是有点儿不认人,平时话也很少。”
苏绽动了动,走到阳台蹲在周稚琴的腿边,两手放在她拿着钩针的手上,“阿姨,您还记得我吗?”
周稚琴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看向他,古水无波的眸子似乎动了动,继而轻轻张嘴,试探着问:“绽绽?”
沈雪宁和林听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些惊讶。
沈雪宁是没想到周稚琴还能认识苏绽,林听是没想到他哥早就认识她们母女。
苏绽连忙应了一声,手指蜷了蜷,与周稚琴粗糙的手背相碰。他一时觉得眼热,眼角很快就晕出了泪水,抬手抹了抹,又重新去抓周稚琴的手,“阿姨想我了没有?”
周稚琴反应很慢,但浑浊的眼球还是随着苏绽的话动了动,她点头,对苏绽说:“小迟一直在找你。”
林听一戳沈雪宁的胳膊,满脸不可置信地小声问:“沈迟是你哥啊?”
沈雪宁点点头,反问:“苏绽哥哥是你哥啊。”
林听闭着眼睛往后一仰头,心道完了,这什么不可思议的缘分。
苏绽哄着周稚琴说了一会儿话,直到疗养院的工作人员过来接病人晚饭,他才和沈雪宁一起把人送出去,饭后还有康复治疗。
苏绽难得点了支烟,在北城这些年染上一些坏毛病,回来一直在沈迟面前装乖,这烟基本都戒了。
要不是真愁也不至于抽。
疗养院楼下的休息区,早秋时节还没有褪去绿意,萌发的生机之中路灯已然亮起,一身衬衫的少年靠着木质长椅,手里夹着一支女士香烟,耳垂上的小铁链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竟无半点违和感。
沈雪宁和林听过来找他,林听心虚地叫了声“哥”。
苏绽压根儿不搭理他,在沈雪宁凑近的时候掐了手里的香烟,还剩一半,他并不心疼,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你哥呢?”他抬起眼睛问沈雪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