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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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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还早,黄毓英估摸着如意园中的丫头小子正忙着偷懒,如果自己现在回去,她们该又重新忙活起来了,若是自己回去和她们一块忙,倒不如安安静静地看着别人热闹有趣。黄毓英打定主意驻足停下了脚步,正巧身侧的摊主将蒸笼掀开,乳白色的水汽扑面而来,水汽蒸腾散去后,白花花的馒头卧在湿漉漉的蒸笼内,黄育芩摸了摸肚子,递给摊主四文铜钱,摊主用竹筷夹出两个白面馒头,用纸包好,递给黄育芩。

黄育芩捏住纸包的一个角,打算放一会再吃。

新鲜馒头刚刚出笼,不用摊主招呼,自然有人顺着气味围了上来,摊主忙碌着招呼食客。黄毓英自觉地向旁边走了两步,其他食客将小小的摊点围起来。

“小叫花子,别站在我的铺前影响我做生意。”摊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黄育芩好奇地转过头去,只见摊位的左侧,立着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孩子,头发凌乱地束起,身上穿着满是污泥的麻布衫,脸上沾满了煤灰,一对招子亮得吓人,在人群中格格不入。

黄毓英对这样的情状早已经见怪不怪,时局多艰,这些年旱涝相间,受灾地区十室九空,余者成为流民,就算在京城,沿街乞讨的穷人屡见不鲜。

黄毓英折回头,温言对摊主道:“大婶,请给他两个馒头吧。”说完,便重新掏出了四个铜板。摊主叹了气,便又夹出两个馒头用纸包好。“这两年来城内的流民多了起来,每日我的摊前都要路过百来个讨饭的。”言下之意便是,这事情是你我管不过来的。

眼前的小讨饭的和他差不多年岁,约摸十三四岁上下,接过馒头也顾不上烫嘴,狼吞虎咽,三两口就吃掉一只馒头,再三两口,另外一只馒头也吃完了。小讨饭的看向黄毓英,漆黑的瞳孔亮而深邃,狼崽子似的,黄毓英心里微微一颤,道:“你还要吃馒头吗?”

小讨饭的点点头。

黄毓英买下了一屉馒头,带着小讨饭的找到了一处茶水铺,黄育芩停下来,说:“你在此处稍候,我去去就来。”小讨饭的点点头。黄毓英熟门熟路地踏入铺子,料想茶水铺应当不会轻易让讨饭的进去,只好请掌柜将水壶和喝茶的粗碗拿出来,自己和小要饭的坐在路边啃馒头。不同于小要饭的风卷残云,黄育芩斯斯文文地咀嚼着馒头,时不时地说着:“慢点吃,别着急。”“喝口水,润润喉咙。”“够不够,吃饱了没?”

就在黄毓英考虑要不要强行夺下小讨饭手中的馒头,避免他撑死自己的时候,小讨饭的终于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嗝。他已经饿了两天了,饿得五脏六腑搜肠刮胃地疼,若是换在往年,他定会前往闹市碰碰运气,找几只肥羊,可惜眼下他身份敏感,不能教人认出来。

幸好今日遇上了这位小公子慷慨解囊,吃饱喝足,他分出心思悄悄打量这位小公子,看他装束,应是小门小户的孩子,现在他拿出钱请自己饱餐一顿,不知他回家后如何向家中亲人交代。

小讨饭的将剩余的三个馒头郑重地包起来,放在怀中,悄无声息地蹲回黄毓英的身侧,黄毓英感觉到两道视线灼灼地盯住自己的侧颊,黄毓英这才转过头来问道:“不吃了吗?”小讨饭的摇摇头,说道:“今日多谢这位公子,我吃饱了,饱餐之恩,至死不忘。若我有朝一日发达,一定会再来寻你。”黄毓英笑着摇摇头,小要饭的唯恐对方不信,连声问黄毓英的姓名,黄毓英想了想,依旧摇摇头。

等到黄毓英咽下口中的最后一块馒头,自己早已蹲得腿脚发麻,在小要饭的搀扶下,他勉强站起身。

黄毓英这才发现,小讨饭的方才应该是饿得狠了,一直佝偻着背,现在站直了竟然比他稍微高一点,声音还是变声期的公鸭嗓。或许是饱食一餐的缘故,小要饭的方才脸上的颓靡神色一扫而空,露出原本的高昂精神底色,黄毓英改变了想法,低声问道:“你现在有地方去吗,若是没有,若不嫌弃,我可以带你回去。别担心,我们家多养一个人也没有关系的。”

小讨饭的看着眼前的小少年鼓着馒头似的雪白小脸向他提出了邀请,心中有些犹豫,黄毓英的衣着打扮虽然干净整洁,但是看上去是寻常人家的料子,想来家中也只是刚够温饱而已。况且自己身份如今十分麻烦,于是小讨饭的摇摇头。

黄毓英失望地抿起嘴,低头思索了片刻,小讨饭的瞧着他黑漆漆的头顶,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黄毓英在袖中摸索了两下,小心地环顾四周,一步上前,将一事物飞快地塞进了小讨饭的怀里。小讨饭瞪大了眼睛,隔着麻布衣料,摸到了沉甸甸东西,黄毓英连忙制止小要饭的将它掏出来的动作,低声道:“别给其他人看见,现在街上流民比较多,若是你日后后悔了,十日后,同样的时辰,我们仍旧在这里再会。”

小讨饭的手背蹭了蹭脸颊,是刚才黄毓英贴着的地方,黄毓英安抚地冲他笑了笑。

黄毓英对后来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那日的临晚,突然下了一场雨,他只得冒雨回去。等他落汤鸡似的回到府中,相府中也忙乱成一团,黄夫人指挥仆婢收拾着院中晾晒的衣物和书籍。

黄安看到黄毓英淋成落汤鸡的模样,吓得差点晕倒,沐浴更衣后,又小心翼翼地端上姜茶,即便如此,当夜黄毓英便发起了高烧,黄相听闻爱子病重,重金延请太医问诊。黄夫人冷着脸,发落了如意园中的大半仆婢。

黄毓英清醒过来后,与小要饭的十日之约早已过期,他闭目养神,斜靠着软枕,吩咐守在榻侧的黄安去喊黄平过来。黄安受了责罚,挡不住他兴致勃勃地说起黄夫人自丫鬟秋月的箱笼中搜出一枚戏水鸳鸯的荷包,听到黄毓英的吩咐,立刻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下去了。

黄平按照黄毓英的吩咐,却没能遇见黄毓英口中的那个小要饭的。黄毓英大病一场,等到他能够下床,已是七夕了。

那年七夕,黄相破天荒地撂开手中的政务,陪着自己的幼子,缓缓行走在朱雀大街,静静地欣赏京中的兰夜。人流如织,皆是锦衣华服,二人都作平常装扮,家丁护卫暗中潜伏保护,即便低调至此,依旧遇见同僚。

黄毓英瞧着相谈甚欢的二人,低声道:“我真不知父亲究竟是为我,还是为这些人出府来的。”

黄平弯下身子,身材魁梧的他做出这番动作显得有种笨拙的小心翼翼。他弯了弯唇角:“自然是为少爷。”

黄毓英不解:“父亲平日里总避开我与这些幕僚见面,如今出门在外,也是这般讲究,将我干晾在一边。何苦来哉,我是他的儿子,日后撞面的机会还多的是。”

“……”

等到黄徽文与那人作别,却并不急着回头,转头折向一处,竟然买了两包蜜饯。黄徽文亲自递了一包与黄毓英,嘱咐道:“你幼时嗜甜,我爱你纵你,后来一口乳牙尽数蛀空,疼得呜呜直哭,我抱着你整夜讲笑话与你听,你可还记得。”

黄毓英当然记得,那时父亲心中着急,放下手中的文书,延医问药。

“那时,看着你痛得直掉眼泪,我方才醒悟,即便我位极人臣,仍旧有无可奈何之事,我亦不能将你时时放在眼下。我儿当明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思量行事须有章法。”

“孩儿明白了。”黄毓英埋头灵巧地抽开了包扎油纸的细绳,瞧了眼,嘴里嘟哝着,“怎么就这么点。”

黄徽文半蹲下身,拇指和食指合起轻轻捏了一下幼子的鼻尖,并不理睬他的抱怨:“我们接下来去投壶?”

黄毓英重新笑弯了眼睛,捉住了黄徽文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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