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吃午饭的同学们回来,周雨已经收拾好书包离开了学校。她迫不及待地往家奔,心急如焚。也不知道会错过什么,周雨心想。
也许等待她的还是风平浪静的屋舍,安然无恙的妈妈,远在他乡出差的爸爸,还是什么不为人知的景象?
一路上周雨思绪乱飞,她从没这么对未来捉摸不透,这种不由自主的失控感让她不安、让她心急。
周雨走进家门的时候,林清涟并不在家,她随即拨打了母亲的电话,而电话那头是无人接听的忙音。她怀着试一试的心情,拨通了顾意的电话。
“喂?是顾姐姐吗?”
“周雨?怎么了?有什么事? ” 电话那头的顾意说话很轻柔,隐约能听到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周雨不知如何开口,她很紧张,心想,万一,万一是自己多虑了?她不忍将忧虑传递给还在哺育孩子的顾意。
“ 就是,那个,顾姐姐,你有没有从友哥那里听说关于我爸的事?我爸叫周彪,友哥好像跟我爸认识。”
“这?好像没有,最近他挺忙的,好几天没回家了,等我有空就帮你问问......你爸怎么了?”
“哦,没什么,他出差好几天了,我联系不上他,有点担心。”
“你妈妈知道他去哪了吗?” 这句很简单的问话问得周雨哑口无言。为什么她要从一个外人身上询问父亲的行迹?为什么她会觉得警察知道父亲去了哪里?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父亲的工作、事业一无所知?
林清涟也是,大家默认对父亲的事业讳莫如深。平时,只要是周彪说有事出去,这个家里的成员基本都不会过问。周雨不懂这里面到底是源于一种信任还是一种相反的感情。
“对,我再问问我妈,打扰了,顾姐姐。” 周雨知道根本不用问林清涟,她一准是不知道周彪干什么去了,可是这一次,直觉告诉她,唯有这一次,林清涟是知道的。
周雨挂掉电话,怔愣了一会,伸出紧张到发凉的手指拨起了周彪的电话,周雨此刻多么希望父亲能够接电话,周雨迫切地希望能够从电话里听到父亲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句牢骚,哪怕她打扰了父亲的工作,只要一个声音便好......电话那头放出了长时间的忙音。
“您所拨打的用户......” 周雨希望落空,身心俱疲。
一中 C 班教室里,大家正在上下午第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正是班主任田甜。 C 班收作业是按纵列的小组一起收,这样发的时候只用把该组的作业递给第一个同学,大家就能快速分发下去。
教室很拥挤,四处乱走地发作业很麻烦。靠墙第一组同学的作业分到楚济那里就只剩下一份。显然楚济今天并没有交作业。楚济拿着传到他手里的作业本,确切的说是狠狠地攥着。他狠狠地盯着作业本上的名字。
“周! 雨!” 楚济终于发现,原来,把他鼻梁子打折的,就是坐在自己身后的女生! 还是那个自己唯一有一点点印象,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受气包样子的女孩!
司一民感觉从楚济身上听到了山石崩裂的声音,那是楚济狠咬牙槽发出的。他不禁小心地问道: “楚济,你怎么了? ”
楚济哼笑一声:“ 没什么,呵呵。 ” 话罢,楚济将周雨的作业丢进了自己的桌兜。这一下午,楚济一节课都没听进去,好在各位老师都知道他的来头,上课从不会点他的名字。
他就那样双手叉胸地坐着……坐着……酝酿着如何让这个周雨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可惜,周雨一连几日都没来上学。
景阳区警局,江景凡给林清涟递了一杯水。林清涟眼皮抬也没抬。
刘航:“ 林女士,你丈夫周彪,哦不,现在已经是前夫了,他涉嫌参与组织非法赌博,现已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你对此事是否知情? ”
林清涟: “不知情。”
刘航: “你们离婚不过半个月,他就被逮捕,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在有意规避责任。” 林清涟不置可否。
刘航: “他所组织的赌博包括开地下赌场以及经营网络赌博,从 1995 年到 2000 年,经调查,每月抽取头薪, 10 万元左右,而他名下财产在上个月,还是 768 万......”
林清涟: “这些我都不知道。”
刘航: “经人实名举报‘百姿□□网’幕后实际经营人就是周彪,我们可以追查到用户身份,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网站涉嫌□□和毒品交易,这可不单单是开办赌场的罪责了。你知道我国对毒品交易的量刑是怎样的吗?”
林清涟像木头人那样,努力克制着自己双耳被刘警官的话语蛊惑。刘航看了一眼克制得纹丝不动的林清涟。
“ 走私犯买运输制造□□ 50 克以上,最高可以判死刑。 ” 刘航用鹰隼般的目光盯着林清涟。死刑二字跳进她的耳朵,林清涟猛地惊醒,抬头对上了刘警官那双钩子般的眼睛。
“ 你银行账户上,上个月多了 500 万元,周彪的饭店经营人变成了邹金梅。邹金梅,你认识吧。” 林清涟瞳孔颤抖,刘航看着眼前的女人这副样子,一切尽在掌握。
“ 你们的女儿周雨,现在在川州市第一中学,成绩很好,本该是前途无量......” 林清涟听到女儿名字那一刻,终于控制不住身体颤抖起来。
“ 你们干什么?打我女儿什么注意? ”
刘航: “ 即使你和周彪解除了婚姻关系,但是你们的孩子和父母解除不了亲属关系,如果周彪判刑,你女儿的档案里会一辈子背着罪犯亲属的案底,高考升学,很多好学校是过不了政审的,这些,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江景凡: “ 这次能够抓到周彪,是因为有人实名举报他非法集资,我们经过一年的侦查,才彻底摸清他的运作网。他拉客又坐庄,坑了不少人,我这有一份清单,你可以看一下。 ”
刘航: “ 现在市区最贵的房子不过 2 、 3 万一平,这个清单上少则 30 万,多则 200 多万,这么多钱集中在一起,不翼而飞,你说,多少个家庭即将支离破碎?这都是你前夫做的恶! 当然,恶果,他一人承担不起,虽然他咬死了自己是唯一的主谋,但是吧,他也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林清涟感觉脑子嗡嗡的,她只知道周彪跟他说,短则一年,多则三年,他就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到时候他金盆洗手,再也不会参与危险的事。
“ 警察说的,你一句也不要听,我什么都安排好了,只要你守住钱,这钱是给你和女儿的,也是给咱们一家三口的......”
临走前周彪嘱咐林清涟的话尤响在耳边。现在这些话不停地在她耳边转悠和刘航的话冲突着。
“ 我......” 林清涟张开干干哑的嗓子。江景凡和刘航心领神会地保持沉默,等着洞里的小兔子自己爬出来。
“我想见见周彪。”
江景凡: “这个不行。起码现在不行。 ”
“那我什么时候能跟他见面? ”
刘航: “最快得在法院吧,也许等他入狱?一切尘埃落定,你就能见到他了。”
“她会判多少年?”
刘航:“ 这个可不一定,案情很简单,他自己已经认罪,就是涉案内容太丰富,叠加量刑的话,得算一阵了。” 说着,刘航往后一仰,将弹性座椅后背推得几乎放平。脸上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那你们还找我干什么?”
刘航抬起上身,趋身逼近林清涟,“ 其实,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我们和你女儿认识,周雨是个好孩子,你也是清白一身,如果你能把非法集资的赃款吐出来,我想,周彪的量刑肯定会减轻很多。他是不是告诉你他一年就能出来?呵呵,反正等法院判完,你就左右不了了。他把钱留给你和邹金梅,后事安排完,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
林清涟迅速捕捉了一个刺耳的人名“邹金梅?”
刘航: “ 对,经调查邹金梅从2002年年底起,每个月户头上都会打入2万元,后来清涟酒家的经营人也更名成了她。对了,还有个非常有趣的事,邹金梅和老公袁建祥,有个儿子,袁雷,今年一岁半。你见过吗?” 林清涟胸腔剧烈振动,周遭空气似乎不够她抽进肺里。
她瞪大了眼睛。“袁?雷? ” 林清涟这辈子也没一下子收到这么多信息,思路像雷点儿一样在脑子里遍地开花,她现在终于有点后悔。这三十几年算是白活了,她马上就到知天命的年纪,半辈子风光旖旎,顺风顺水,看似和平安定的小家,居然只是周彪捏造的世外桃源。这些年,周彪都经历了什么?都做了些什么?
刘航和江景凡看着林清涟慌张无错的表情,感觉今天谈话的目的达到了,他们成功动摇了林清涟。下面只需要等候她自己按照警察给她描画的路线走,最后定能最大限度的完成案件多方受益的结局。
刘航: “ 林女士,要不今天咱们先谈到这?如果案件有什么进展我们会再次联系您。不耽误您了,请便。”
林清涟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警局。她脑子里各方利益在博弈,周彪?周雨?邹金梅?袁雷? 500 万?一个月打 2 万?一岁半......身体感觉被抽空,她连哭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林清涟提起沉重的钥匙,这枚小小的钥匙,是她手里唯一的安全的资产。她打开门,看到周雨躺在沙发上。林清涟浑身跟充电了一样,她再也按捺不住冲动,跑过去将周雨抱紧怀里,眼泪夺眶而出,周雨被惊醒。
“妈,你回来了?妈你怎么了?我爸呢?我爸到底怎么了?妈,你别哭,妈,你说话啊?” 周雨一句一句的妈,将林清涟从恍惚的思绪中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