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晓之撒了谎。
高中时候,她确实写过一封情书,而且公之于众。
在乐晓之看来,人与人相处,第一步就是界定关系,这决定了两人之后的相处方式,也避免了一段关系正常结束后,一方歇斯底里地控诉‘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另一方却云里雾里地委屈‘我们不就是朋友么’。
而和江渚初识的两年多,她将二者关系定义为朋友,是可以直接表达不开心、也可以选择不想表达任何情绪的坦诚关系,只不过江渚所说的‘不想坦诚也不想回答’,也是乐晓之对这段关系的精准总结。
当然,那时的她并未深想过,‘和江渚只是朋友’这件事,是否也有事后推定的嫌疑。
等她上了高中,与江渚同在一个屋檐下,她又把两人关系定义为异父异母的兄妹,既然进了江家,她该扮演一个好妹妹的角色。
由于之前没有相关经验,为此她特意请教言讷。
言讷自觉不是一个好妹妹,脑海里也只有对好哥哥的期望,可为了解决好朋友的困惑,她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前去请教言行:何为好妹妹?
言行只说了两句话:
不能给哥哥惹事,还要帮哥哥扛事。
言讷听后,冷笑不说,还转身告诉言母,言行早恋的事情。
乐晓之知道以后,很过意不去,因为言行告诉乐晓之这些事的那天,恰逢言行向学校请假一天,因为言行被言母打得下不了床。
过意不去的同时,她也把言行的话记在心里,试着往自己和江渚身上套。
她在学校里本本分分,和言讷在一起的很多时候,都是她劝言讷息事宁人,宁愿担上言讷亲封的‘胆小懦弱’称号,也不想给江渚添麻烦。
做到了前半句不能给哥哥惹事,还剩下后半句。
她虽和江渚同校,但不在同一栋教学楼,平常言讷说的那些八卦,听听也就算了,却当不得真,自己又没时间和精力去探究江渚在校内会遇上什么麻烦,毕竟她还要作好前半句。
于是乎,扛事就只能在家里发挥,刘春玲吩咐江渚的家务活儿,她忙不迭跑去分担,被江渚拒绝不说,刘春玲还会质问江渚,是不是私底下欺负乐晓之了,否则乐晓之好好的,为何会帮他干活儿。
乐晓之更觉百口莫辩,只能解释说,自己想主动学些独立生活的技能。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把江天也引来了。
两人拉她到客厅,问她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想着搬出去住,既然搬进来了,有什么事儿可以多沟通,怎么会想着搬出去住。
乐晓之把嘴闭得紧紧,接受了好一顿教育,此后家务活儿的事,再不敢跟江渚抢。
乐晓之遂退而求其次,准备暗戳戳的帮忙。
比方说,刘春玲让江渚去洗水果,乐晓之会帮忙把水果袋子提到厨房,江渚洗水果,她就去找盘子,江渚切水果,她负责摆盘。
可计划和实践,好像隔着很大一段距离。
江渚洗葡萄,习惯先用厨房剪把葡萄剪成一颗颗,再放小苏打和淀粉浸泡,最后用果蔬清洁剂洗一遍。
剪葡萄可太简单了,乐晓之自告奋勇。
江渚就给她一个盆,放她剪好的葡萄,江渚再检查一遍,挑出破皮和坏了的。
每剪一颗,看着它们骨碌碌绕盆底转,乐晓之就觉得很有意思,手下动作便越来越慢。有次剪到半截,刘春玲在卧室里喊江渚把厨房剪拿过去,她一时没找到其他剪子,衣服上有个线头等着剪呢。
江渚大声回:“葡萄还没剪完呢,等会儿。”
刘春玲郁闷:“都好一会儿了,你是剪葡萄呢,还是种葡萄呢?”
乐晓之讪讪,不顾江渚地低笑,赶紧剪完,擦洗干净给刘春玲送去。
刘春玲剪完线头,乐晓之又拿回厨房,站在江渚旁边,看他洗葡萄。
有些葡萄,很不听话,长了腿似的,在江渚翻刨时,总往盆外跑,掉在水槽里的葡萄,江渚不会拣。
乐晓之看得着急,眼见又一个葡萄飞出去,她心灵手敏,伸出三指就抓住了。
还来不及高兴。
因为江渚也伸出三指,攥住她的指尖。
‘啪’一声。
葡萄被捏碎了。
汁水粘腻,沾着乐晓之的指尖,顺带糊到江渚手上。
两人同时松手,气氛有些许微妙。
江渚扔给她一张厨房用纸,继续低头洗葡萄。
乐晓之刚擦完手,瞥见又一个飞出的葡萄,她再次下意识去抓。
六指相触的一瞬,两人都有先见之明,同时松手。
好消息:葡萄没碎。
坏消息:葡萄掉进水槽里。
江渚把手撑在盆上,直起身,歪头看乐晓之。
他的眼珠,和葡萄好像,有种诱人的清润。
乐晓之咬了一下唇:“怎……怎么了……”
江渚问:“还想吃葡萄吗?”
乐晓之咽了下喉咙,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
江渚却说:“出去吧。”
乐晓之眨了眨眼,她好像看见江渚的喉结,动了一下。
那种上下起伏的短暂颤动,很像飞出去、却被紧紧箍住的葡萄。
“再不出去,没葡萄了。”
乐晓之点了点头,走出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