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渚摆出‘不想撒谎,也不想回答’的态度后,对于他没有立即回答的问题,乐晓之都不会追问。
乐晓之不觉得有问题,相反,她认为江渚很坦诚。
人与人的相处,是该保持些距离,给足彼此独立的空间,她不想让江渚为难,但不代表她不会独自寻找真相。
那个周末,她趁白天出门,往反方向走,乐章别苑的地理位置不算偏僻,但这周围确实只有乐家一处住户。
乐晓之走了十来分钟,看到一堵墙才停下,墙下因疏于打理,杂草丛生,里面混着冰草,冰草容易割伤人。
她扫视一圈,足有半人高的野草连绵成片,忽然在某个位置断了,那处的杂草耷拉着,应该是被人踩过,才与周围格格不入。
前两天她坐车回家,吩咐司机绕行一圈,已经摸清楚墙的另一侧是街道,街道附近有学校,翻墙当然比绕行快,能提前十五分钟到乐章别苑,眼下这些被踩倒的荒草,正好印证了乐晓之的猜想。
她返身回家,去了趟门房,第一次主动寻求金泽帮忙,拜托他找人把墙下的杂草处理掉,并嘱咐再三,切勿将这件事告诉乐理和章扬。
金泽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乐晓之给出解释:她有天路过,碰巧看到一只狸花猫跳墙下来,却被冰草割伤了。
漏洞百出的话,金泽却没拆穿,只说知道了。
后来杂草处理了,江渚却再没来过,直到两年后,乐晓之的父母去世,江渚来乐章别苑拿钥匙。
他变了,长高了,也结实了,还有一些,她说不清的变化。
每每与乐晓之的眼神交汇,他的双瞳就像沾了水的墨锭,拘在砚台里,被慢慢研磨,直到磨出浓郁的汁来。
以前那个虎头虎脑,藏不住事儿的江渚,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且心思细腻。
就拿乐晓之住的主卧来说,向南有窗台,刘春玲着人给她卧室安了衣架,洗手间里配了新洗衣机,专门洗乐晓之的衣服,洗完就挂在她主卧的晾衣架上。
刘春玲晾好衣服,还会拉上最里层的窗帘,以防男性进来,看到乐晓之的内衣。
他们三个的衣服,则晾在阳台上,有时候乐晓之路过,不经意地看过去,也从未发现过男性内衣。
乐晓之的卧室里,有两个垃圾桶,书桌旁放一个,卫生间放一个,刘春玲每天都会清空,和其他卧房的垃圾,一并交给江渚,吩咐他下楼扔掉。
每次乐晓之想和江渚一起扔垃圾,都会被江渚拒绝,但在经期,乐晓之是绝不同意江渚帮她扔垃圾的。
只要她当月坚持要去扔垃圾,第二天的主卧卫生间里,就会多两袋黑色垃圾袋,饭桌上也会多些补气血的参汤。
乐晓之吃饭,其实非常挑剔,可刘春玲在乐家做饭多年,却并不知道乐晓之的饮食习惯,她不吃的东西,不会说出来,只是不去碰而已。
住进江家,只待过初初两周,她不吃的菜,就从桌上消失了,且再没出现过。
而且,江渚虽挤在书房里,但乐晓之每次进去,里面都干干净净,即便他上高三那年,试题卷子满天飞,人又经常熬夜,桌面依旧规规整整。
细细想来,住在江家三年,乐晓之甚至从未见过江渚沐浴后的样子。
他在她面前,永远清爽干净,整洁得体,处处皆一丝不苟。
两个人,就这么稳稳隔着一段距离,默契地相处着。
江渚考上大学,好像又变了,那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被他单方面主动缩短,他接送她上学,尽力照顾她,成了言讷羡慕的好哥哥。
直到乐晓之高考结束,因暑假发生的一件事,才让乐晓之重新思考,主动拉开距离。
今晚,江渚突然过来,乐晓之着实没料到,更没想到他会抱她。
要知道,这几年里,他们最亲密的接触,也只是餐桌下的无声击掌。
乐晓之觑他一眼,他双手抄兜走着,高中校服竟刚刚好,看来上大学的这几年,他又长了。
昏黄路灯,照在他脸上,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给他立体的五官,打上一层暖融融的滤镜,他的眼皮很薄,抬眼时,会压出一道好看的褶痕,投过来的眼神,温润,柔和。
乐晓之上高一时,江渚正上高三,同校的那一年,她就被言讷私下告诫过多次,说他幸亏从未透漏过自己和江渚的关系。
否则,以景陵一中议论江渚的程度,乐晓之将会被曲线救国的情书淹没。
言讷没夸张,单拿江渚的长相,就足以成为大多数女生的暗恋对象。
而他的谦和有礼、低调稳重,足以俘虏剩余女生的芳心,除了言讷。
那时的她,心里只有应承,彷佛景陵一中就这一个男生。
江渚上了大学,回家只说正事,从未提及过男女情感,乐晓之也是进了大学,听室友李莎莎八卦,才知道江渚在景大也很出名,因同级的余晖私德有疑,他便常年稳坐景大的校草宝座,与余晖并称景大双雄。
是因为和他认识好久的原因吗?
他今天要是不穿校服,她都快忘记,他原来是那么出色的一个人。
江渚一直不说话,好像在想什么事。
因为他今天穿了校服,乐晓之就很想逗他。
她忽然转身,挡在他身前,冲他喊:“喂,在想什么。”
江渚抬眼,唇边笑意溢出来,“在想你。”
乐晓之张大嘴。
江渚悠悠道:“在想你……高一那次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