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推门声,柯乐抬头看向来客,愣了一下,“啊,是你?”
乐晓之背着包进来,往服务台跟前走,半开玩笑:“怎么,不欢迎我啊?”
“不是不是,现在八点多,店里都快打烊了。”
乐晓之来咖啡馆,柯乐不作他想,切成工作状态,“想喝点什么?”
乐晓之扫视一圈,店里只剩柯乐一人,她说:“你拿手什么,就做什么吧。”
“哦,好,”柯乐在点单屏幕上操作。
“多少钱,”乐晓之准备付款。
出单以后,柯乐也拿起手机,“这杯我请你,行不行?”
在柯乐看来,要不是乐晓之的鼓励,他哪有勇气投简历呢,现在顺利兼职,当然有乐晓之的功劳,请她喝杯饮料,那是应该的。
乐晓之笑了笑,“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有事找你,事没说呢,先让你破费。”
“让我付吧,一码归一码。”柯乐坚持。
“行吧,”乐晓之不再推辞。
她背着包,往里面走,找个有靠背的座位坐下。
乐章咖啡馆不大,胜在氛围好,墙纸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风格,有空调有WIFI,饮品价格合理,在校园里挺受欢迎。
乐晓之坐的这桌靠窗,她拉了拉窗玻璃上挂着的帘子,等柯乐过来。
柯乐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端着托盘走来。
乐晓之瞧了瞧托盘里放着的饮品,再看看柯乐,像个突然发难的刁蛮顾客。
柯乐打过多份零工,这种事儿上见惯不惯,他把托盘放在乐晓之面前,不卑不亢,“现在太晚了,我怕你喝咖啡失眠,给你热杯牛奶,牛奶助眠,对身体好。”
“好吧,”乐晓之的眼,漾出笑意,“你还要忙吗?我等你忙完,我们再聊。”
“没什么可忙的,”柯乐坐在乐晓之对面,又一拍脑袋,站起身,“你等我一下,我在门上挂个打烊的牌子。”
他快步跑过去,在门上挂好牌子,想起乐晓之方才拉下帘子,索性在玻璃门扶手上横插一把防盗长锁。
等柯乐再过来,桌上多了个黑色塑料袋。
“这下说吧,找我什么事?”柯乐问她。
乐晓之把黑色塑料袋推给柯乐。
柯乐打开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粉色小书包,他掂了掂书包,还挺重。
他拉开小书包的拉链,里面放着一些文具和几本童书。
“你参加过春芽福利院的志愿者活动。”乐晓之说。
“是,”柯乐把文具和童书装回包里,又把包放进黑色塑料里,像是想到什么,眉头一皱,“不会吧?孩子们口中说的乐姐姐是——”
“是我,”乐晓之承认。
“真的是你,”柯乐睁大眼,露出惊喜的笑容,“壮壮啊,就是你的死忠粉。我每次去,他都乐姐姐长乐姐姐短的,一直把乐姐姐挂在嘴边,我问他乐姐姐是谁,他又不告诉我全名,而且他发音是乐(le),我还以为和我同名不同姓,万万没想是乐(yue)。”
乐晓之笑着说:“我上周才知道,你也参加这项志愿者活动,周末见到壮壮,他还提到你了,我心里才有了这个想法,我和杨院长商量过,她说还得看你这边意思。今天周二,我们晚上没课,我也没你联系方式,就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我碰着了。”
柯乐说:“关涉春芽福利院,无论什么忙,只要我帮得上,我都愿意帮一把。”
乐晓之进入正题:“春芽福利院,并不排斥年长且无子女的夫妇来这里收养孩子,收养手续一直都按程序来,合法合规。当然,福利院也很尊重孩子们的想法。可你也知道,世事难料。”
一时的善心不稀缺,一生的善心不常见。
亲生父母养育孩子都挺难,更别提养父母了。两代人相处,难免有摩擦,一些父母甚至不愿承担责任,选择遗弃,这也是春芽福利院存在的原因。
福利院的孩子,已经历过一次遗弃,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们一生可能还会经历第二次、第三次……
对每一个离开福利院的孩子而言,去往一个全新未知的家庭,不失为一种挑战。
到底是重新开始,还是重复性受伤,唯有经历过,才知道答案。
“有鉴于此,福利院会对每一个从这里离开的孩子,进行定期回访,借由送温暖活动看望孩子,我们当然希望孩子们过得幸福,但也会委婉传达‘春芽福利院是他们永远的家’,希望孩子们能够明白:所谓的家,就是没有后顾之忧,可以随时回来的地方。”
乐晓之又说:“定期回访工作,之前都是由我来做,得知你经常参加春芽福利院的志愿者活动,我认为你很适合这项工作。不过定期回访,不在志愿者活动的范围,没有志愿章可以盖,还要提前联系孩子们的养父母,再抽时间去探访,探访时间也不确定。”
“上次听你提及家中情况,我觉得对你而言,除了好好学习,努力挣钱确是第一要义,所以你若拒绝这份工作,我完全能够理解。”
“我愿意加入,”柯乐肯定地说,“虽然我是这支队伍的第二人,但我相信,未来会有更多人参与进来。”
乐晓之摇头,“还不清楚,你在这里兼职的时间安排,会不会和回访工作起冲突,你再考虑考虑吧,别急着给我答复。”
“这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店员王若梅,一般由她负责周内,我负责周末。今天也是因她临时有事,而我正好没课,才过来帮帮忙。这件事,我确实得和老板,还有王若梅,都沟通一下。”
说到这里,柯乐信誓旦旦,“我老板人很好的,我感觉他肯定会答应。就是他上周末面试完我,就因事出国了,而且他长得非常帅,只不过——”
乐晓之问:“只不过什么?”
“也没什么,”柯乐摇摇头,“他这周末才回国,等他回来,我和他说一下。东西你先放我这,到时候我们联系。”
两人互存了电话,又闲聊一会,等乐晓之喝完一杯牛奶,柯乐也把店里打扫得差不多了,两人在咖啡馆门口道别,各自回去。
柯乐提着塑料袋,回寝室的路上,他走得比往常慢。
他没有问乐晓之,为什么觉得他适合回访工作,这不言而喻,但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十分奇妙。
他曾无数次唾弃、拼了命想剥离的自卑,浸淫于穷苦生活多年所造成的习惯性焦虑,饱受不安环境折磨所带来的高度敏感……
那些他曾以为毫无用处的东西,有一天指引着他遇到乐晓之。
而现在,还是那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会帮他轻而易举地分辨出同类。
同类……
柯乐忽然停步,回头去看。
今日多云转阴,夜晚的大道,灰蒙蒙的,像起了一层薄雾。
柯乐踮着脚张望,试图寻到乐晓之的身影。
可惜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