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暑已消,迎来一季清凉,院中的石榴树也悉数结果,那绯红似火的花儿也隐去了身影。
傅筱忧站在院子看见时,是有些伤感的。
徐徐清风吹来,掀开了柳绿的枝条,累累的珊瑚珠串坠在青枝翠叶当中,霎是可爱。
娘说这院子的石榴熟了,让傅筱忧将它们打落,做成石榴汁喝。
傅筱忧拿了竹竿,将树枝上的石榴一一打落,有些掉在地上破了肚,给地上抹上一片嫣红,甚有几点沾在了她的鞋上。
她没有看到,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已经两月没有去看慕白了。
不知道这天气变了凉,他有没有被子盖。他叫她别去看他,让她在家中练习他所教的,她每夜点烛看书练字,将林阿嬷给的那些书翻的都卷了边,泛了黄。
可是前几夜她总在胡思乱想,想这慕白不会是跑了吧。教她也算报恩了,字画她也拿去买了钱,没成想居然卖了一两银子。
这钱比她辈子见的都多,她没敢拿出来,全藏在了床板底下,等着下次全给慕白让他租间好屋子。
越想就越乱了,这慕白给她钱,还说等她练好了,再去找他。那,什么叫练好了,傅筱忧不知道。
他分明就是想把她支开,撂担子不干,跑路了。
傅筱忧想通了,气的将竹竿一扔,“这个老狐狸,又骗我!”
被声音吸引而来的叶氏,插着腰走出来大喊了一句:“干什么呢!”
傅筱忧忙不迭将竹竿捡起来,皱眉用力打着石榴。
月色当空,爹和娘吃着新酿的石榴酒,酸甜可口,就着酒菜,早早睡去了。
这都多亏了傅筱忧在那酒内,本是一斤石榴配一斤白酒,她悄咪咪的放了两斤。
傅筱忧听着爹娘屋内的酣睡声,才彻底放心了,走到自己屋内,拿走了藏着的银锭。
夜色茫茫,一轮孤月挂在天边,时不时乌云涌上,细碎的白光映着少女的脸,现出一双极亮的眸子。
傅筱忧推开了破庙虚掩的木门,看到屋内昏暗,紧张的吞咽,伸出的手指不自觉的颤抖,咬牙将里门用力推开。
“何人!!”
*
屋内传来呵斥的声音,是熟悉的声音,走来的声音由远及近。
慕白推开门时,就看见傅筱忧眼中泪光流转,眼眶红了,嘴唇委屈下撇,带些责怪的声音:“我还以为你走了,”一滴泪从她眼中滑落,“我……还以为……你骗我……”
傅筱忧本想着兴师问罪,可刚想开口,眼睛却先落泪了。
像只无家可归的委屈小兔子,这是慕白脑海涌出的第一个想法。
慕白没说话,先将抽噎不止的傅筱忧抱至怀中,柔声疲惫道:“我不是说了,要做你的先生吗?”
他抚慰着拍着她的肩膀,有些咳嗽却压抑住了,“天气凉,进来说。”
蜡烛燃起,傅筱忧终于看清了慕白的脸。他更瘦了,也更老了,面上的皱纹越加沟壑深重。
他欲给她斟茶,倒半天没出水,摇晃了茶壶才知道,壶中早就没水了。
那么落魄,傅筱忧按住了他颤抖的手,直直的看向他躲避的眼神,“你是不是,病还没好?”
慕白喉头滚动,没有回答,而是扯开一抹笑,想像往常一样打趣,心中却涌上一股酸涩,说出的话也没以前的意味了。
“筱忧啊,字练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偷懒啊……我猜啊,你肯定是──”
“我想你了。”
慕白话被打断,但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甚至怀疑是自己耳背了。
傅筱忧没有任何躲闪,眸亮的像是黑夜燃起的焰火,能烧干了骨子里阴冷潮湿,无可避退。
她又道:“别走了,不管你是谁,能不能……留下陪我。”
慕白眼眶一红,空空悠哉五十载,他头一次感到了无奈,他低下头,言语有些哽咽:“我,我,我……”
他双眼紧闭,叹了一声沉沉的气,摇着抬头,眼中涌进了无波澜的水,蓄满了温柔的池。
他飞快的眨眼,变换了神情,和以前一样敲着傅筱忧的头,提高嗓音嗔怪道:“谁说要走了,是不是没完成给你任务,在这里装可怜啊。”
“嗯?”慕白抱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傅筱忧被他转换的态度弄的有点措手不及了,“啊?”
慕白摸了把自己的胡须,装作在意的样子,倾身小声问:“我那字画,卖了多少吗”
傅筱忧脑子又被他几番言语牵了过去,老实的从怀中掏出银锭,放在桌面上:“呢,都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