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筱忧将药端给慕白,没成想这老人家还嫌苦,嚷嚷着:“有过口的东西吗?”
她干脆把碗放他前面,抱手坐在一旁,下巴朝那碗扬了扬,“爱喝不喝,反正不是我要死了。”
慕白睥了眼那黑漆漆的药汤,心里还是有些存疑,但又想到自己反正也活不久了,早死和晚死而已,一把端上碗下肚,入口却是甘甜!?
慕白的眉毛是紧皱又舒展,又紧皱,一口气喝完,气还没喘过来就问:“你放糖了?”
傅筱忧觉得无甚有它,这药苦不好下口,随手丢些糖进去,人倒是愿意喝,她经常这样干,没成想变成了一个习惯。
她靠在石像旁的桌子前,看着慕白惊奇的样子,真觉得他像是没见过世面,随口道:“放了些,你的药是补中益气的,可以丢些红糖。”
慕白咋吧咋吧嘴,盯着碗里的药渍,有点意犹未尽,挽好袖子讨好的坐在傅筱忧身边:“那以后的药都放糖,好不好?”
傅筱忧往旁边坐了坐,“你想的挺美,还想我一直给你煎药。”
慕白失望的低着头,“哦”了一声,带着无限哀愁,顺便还摇了摇头,低声站远了些,悲叹道:“ 一把要死的骨头,半截在棺材里的人,哪有什么指望。”
傅筱忧被说的有些动摇了,望着老人孤独凄清的模样,后悔当初说那些话,话软了些:“你可有什么家人?等你好些了,就坐船回家去。”
听得慕白嗤笑一声,摸着半长不短的白胡须,眼中悲怆:“家中爹娘早成了一捧土,孤身闯荡,半生身家入了水中,又何来家?”
傅筱忧低头羞愧,心中都骂了自己好几句,问了不该问的事。
慕白瞥到她羞愧的样子,摆了摆手,装的不在意:“都是些伤心事,不提了,你也别在意,我早就忘了。”
这是她将这伤心事又唤起来了。傅筱忧将头低得更低,不敢再看他可怜凄楚的样子。
慕白听到后面没有动静,瞧瞧提起一只眸子看向后面,注意到小丫头正耷拉着脑袋,知道自己的话起效果了,捂嘴偷笑了一下。
又缓解咳嗽了一下,“小丫头,你可曾读过什么书?你如此聪慧,圣上又下旨女子也可读书,日后若是教导一二,必能高中。”
小丫头没有抬头,说话也瓷声瓷气的,“揍了夫子,早没了书读。”有种偃旗息鼓的架势。
慕白这才知道自己逗这小姑娘逗都有些过了,目光静静停在她身上,拢了拢嘴角温和的笑意,走到她身边,“我教你读书可好,就当是报答你救我一命,如何?”
傅筱忧摇了摇头,“不如何,我不想读书。”
慕白打定了心思,循循善诱,浑浊的眼睛现在亮着莹光,觉得这孩子是真聪明,就是缺乏打磨,换了方向问:“你为何打那夫子,是那夫子该打吗?你做事肯定是有理由的?”
傅筱忧缓缓抬头,她期待有人会问她为何打那夫子?但是没有想到第一个问的,居然是这才认识第二天的老人家。
她看着他脸上关心又信任的样子,苍老的嘴角露出的慈祥,并鼓励的点头凝望。那一刻,傅筱忧想要剖开自己的内心,告诉他自己的一切。
傅筱忧吞咽了一下,闭着眼睛,可是她也才八岁,又如何能够平定这一腔想要倾诉与安慰的内心,睁开眼睛时,如果温润清风会抚慰人心,那傅筱忧觉得此刻是眼前的这双眼睛,温柔抚平她心中掀起的巨浪。
她说:“那老夫子说我,还打了我,其实这我都觉得没有什么,毕竟是我课上睡觉。只是他又说女子不能读书,说是蠢材,那一刻不知为何,我忍不了了,上前——”
说完又试探的看了眼慕白,确定他眼中没有讨厌,才继续说下去,“才上前打了他,我是不是做错了?”
慕白点了点头,坐到她身边,这时傅筱忧没有往旁边躲,慕白望着远方说:“师者,如光,如水。照亮前路,却也无声润心田,流至远方。”
“而你所谓师者,却目光短浅,言语粗俗,所学也浅,他教你,也是耽误你,更是耽误夫子这个称呼。你还不如向我求师。”
此人说的说的话就转了方向,“我也虽是学浅,但是教你却是绰绰有余,比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夫子强多了。”
说完,慕白还甚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傅筱忧前面听得觉着还有几分道理,但是听到后面就觉得不对劲,歪头看见慕白这老家伙沾沾自喜的。样子,就觉着这老家伙的老狐狸的劲儿又出来了,一张嘴巴就知道唬人。
慕白凑过头来问,“想拜我为师吗?”
傅筱忧思考了一下,想到自己日后也没地读书了,这老家伙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看来也是读过几本书的,而且自己还救了他的命,肯定是不会害自己的。
她眼睛机灵的转了转,觉得认他为师这件事,好大于坏,于是浅浅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