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欲抬头,傅筱忧把视线转到别处去,这两人一时都没先开口,一起坐在石像下,傅筱忧又添了些柴,倒是没有刚才那般潮湿。
这人一旦暖起来,便也就放松了起来。
那人缓缓抬眸,微微翕动的嘴唇破裂又苍白,干哑的喉咙间发出一丝声音,“小姑娘,你是哪人啊?叫什么的名字?我也好认识下我的救命恩人。”
傅筱忧上下扫了两眼,瘦削的腕骨,凹陷的眼窝,看起来就像是要死之人,本是不想多说,倒是又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眼睛,蕴着温柔与谦润。
不自觉,她就自报了家门:“我叫傅筱忧,这里是进雨镇。昨日你被冲到了岸上,我把你救了回来。”
说要,她便有些后悔,看着对面那人突然笑了起来,随后摇了摇头,“昨日没看清,只认得那双眸子,”那眸子既深又冷,没想到居然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
那人向傅筱忧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坐近些,等她坐近,才缓缓开口:“我姓慕,单字一个白,你且叫我慕叔吧。”
傅筱忧看了眼他头上间杂的白发,觉这人四五十都有了,应该叫伯了吧。
慕白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将手抱在身前,“我也没那么老吧。”
傅筱忧看他有点小生气的样子,觉着有点好笑,将包袱从身后过来,掏出了里面的的药锅,还有几例药材,甚至还有药臼。
慕白看着有些惊讶,没成想这小姑娘还懂药材,用手指了指药材:“你是来给我做药的?”
傅筱忧没有看他,专注的木杵臼药成粉末,不去理他。
慕白虽年纪有些大,但是却没看过小孩臼药,蹲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全然忘记自己有伤在身。
“这白白方方的是何物?”
“茯苓。”
“那这像树枝一样的东西呢?”
“桂枝。”
……
傅筱忧被问烦了,手中木杵一停,无奈的看向慕白。
慕白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就是好奇,多有打扰,”随后背过身去,留下寂寞的背影。
傅筱忧也是拿这老人家没办法,“慕伯──”,对方突然剧烈咳嗽一下。
傅筱忧唇角一撇,眼睛闭起,妥协道:“慕叔,可否帮忙臼药。”
慕白坐在背后,喜笑颜开的走来,即使全身都在痛,也恍若未有,慢悠悠的坐在她身边,毫无嫌隙,接过木杵,一下一下的捣着。
这事在慕叔身上倒成了美差,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人倒比她还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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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筱忧弯了弯唇角,出门找了些结实的木棍。
回来看见慕叔还在捣药,麻履丝绦,苍白嶙峋的脸,在火光照下,竟生出青松挺立的模样,眉眼的温和从容,像个书生,全然没有将他从湖中救出时的厉鬼模样。
傅筱忧搭着放药锅的地方,一边闻着,:“你是个书生,对吧。”
慕白捣药的手一停,又接着捣,惊讶道:“你如何知晓?”
傅筱忧手没停,“看你衣着,还有看你面相。”
“哟,没想到你这丫头还会看相貌。真被你猜对了,但我也会看相,你想听听吗?”
傅筱忧转了转眼睛,她确实有点想知道,但心中又想,为何和他如此攀谈,她只是好心救他,萍水相逢一场,不愿与他纠缠过多,万一惹祸上身。
慕白眼见着傅筱忧由好奇又变回那淡漠的样子,眼睛低了低,管她听没听,自顾自的讲起来。
“我见你柳眉杏眼,应是天生聪慧,而天庭饱满,日后命运当是不凡,就是这眼睛下的痣,和眉间细纹──”
慕白停顿了一下,瞥了眼傅筱忧,看她动作没动,许是在听,于是清了清嗓子,“这日后当是命运多舛,”见她嘴唇扯动,又道:“却也能逢凶化吉。”
命运多舛?他才命运多舛,他是谁啊,凭什么说她,她气极,牙缝蹦出字来:“你才──!”
说要才发现自己中计了,气的拍了自己嘴巴。
慕白走过去将捣好的药拿过去,笑的得意,“怎么偷听呢?不是不想听吗?”
傅筱忧气哼,将药碗拿走,气道:“你说的那么大声,我如何不听。”
慕白又笑了,蹲在她的身边,笑盈盈道:“原来你是想听啊,我允许你听。”
傅筱忧还欲争辩,几番张嘴,却又说不出来,只能生着闷气,小声抱怨着:“哼,老狐狸!”
慕白见小孩脸都气红了,眼底含笑,笑着笑着摇头,不禁想着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和小孩斗起嘴来,真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