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进雨镇
豫章一带多是青山,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称。
而在一青山一角,有个热闹的小镇,名进雨镇。
正巧今日初五,镇上赶集,这镇上的女人都会来这逛上一逛,买些家里不常见的首饰缎锦,在往里走,还有些土物香药……吆喝声,叫卖声,铁器敲打声,声浪嘈杂,熙熙攘攘。
远处却唢呐鼓声起鸣,哀乐奏起,入眼是灵幡舞动,孝灯吉灯白日燃烛,一条迎殡队伍皆披麻戴孝,垂目揩泪,哭嚎一路。
前面的主孝子手捧灵牌,眼下乌青并抽泣,棺椁旁边的戴孝人从篮中掏出一把黄纸,洋洋洒洒撒如空中,夹杂着白花,所到之处,黄纸满地,吹响浩荡。
原本热闹的街市,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红屑飞舞,白布飘扬,青天白日里倒生出了一丝诡异。
有甚者更是探了探身子,想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是谁家死了人。
街边最前面卖猪肉的商贩,倒是先看见了灵牌上的字,“显孝,林芳芝,之位。”
念完就吃了一惊,摇头又点头,叹气道:“走了好,走了好,一把年纪省的遭罪。”
此话被站在摊前的人听了进去,不禁疑问道:“我是从新乡的来,这丧事如此浩荡,在我那边都少有,还哭的如此悲伤,可见孝心呐。”
商贩立马啐了一口,“什么狗孝心,生时不孝,死后何孝,如豺狼之心,虚伪可怖!”
那人更是疑问了,“兄台可否为小弟一讲,兄台刚才那番话是何意啊?”
商贩上下扫了他一眼,听到这口音确实不是镇上的人,告诉他也无妨。
“你应该知道进雨镇上中了举人的林轩志吗?”
“这谁能不知道?咱们镇上唯一一个举人,上次在宅前巷路大摆酒席,我也是有幸喝过一杯的。”
看到前面那人沾沾自喜的样子,商贩嘴角挂上一丝嘲讽,“那你又可知这林举人背后的功名何来?”
那人作思索状,“我有些听闻,听说这林举人爹早亡,后随母亲林氏姓,一个女人起早贪黑在镇上卖点豆腐,靠卖豆腐供林轩志考取功名。老伯,我说的可对?”
商贩剜了眼抱着灵牌的林轩志,“就他那白眼狼,娶了个新妇,听得那女人唆使,嫌老母腌臜,让老母住在了小厢房,还锁上屋门,不让她出去。腊月寒冬,经过他家宅院,都能听见咳嗽,也没人管。现夏末才去,真是折磨。”
越说越激动,“我看那林畜生,还没那外人尽孝,你看那傅家小女,就每日常去探望,有时还会抓药,”说起又是气,又骂了句“这林志轩真不是个东西。”
那人是不敢符合说举人坏话,只是点了点头,但是听到林志轩这般表里不一,也是唏嘘咋舌,走时顺着老伯指的方向,看了眼那傅家小女。
顺方向看过去,街角确实站着一小女,看模样也就八九岁,却瘦削,脸颊尖的都兜不住肉,显得眼睛更大了些。
凑近些还能看清出眼角泛红,还漾着泪。小身板挺得很直,素衣衬的面颊更白了些,没什么血色,眼睛死死的盯着送葬队伍。
送葬队伍从她面前走过,她的头也麻木的转过去,忽而好些黄纸从她面前缓缓掉地,她居然弯下了腰,想要去捡那黄纸。
那人赶紧跑过去,打落她手上的黄纸,“你这孩子,黄纸不能捡的,不吉利,你这,”看了看四周,小了点声说:“在地上捡黄纸,等于和阴灵抢钱呐。”
傅家小女抬起头来,眼睛明眸清澈,好似冰雪遇春水初融化,既清又冷,一时让那人看楞了,回过神来将她拉起,“小女快起来,你也目送了这林家老母,还是赶紧回家,你阳气不旺,容易被阴气侵扰啊。”
这番话倒是没有吓到她,反而是轻扯了一下嘴角,浅淡的笑着,“你的好意我收下了,但是我的好意,阿嬷还没有收下。”
那人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看她瘦的很,想把自己买的猪肉给她点,没成想给她一溜烟跑了,他去喊,却被唢呐声给压了过去。
*
傅家小女趁着送葬之人停留在寺庙前诵经之际,戴上孝帽,悄悄溜进了队伍当中,她低着头,身子又矮小,还真没有什么人发现。
她低头跟着走,听着唢呐鼓声充斥脑海当中,恸哭之声萦绕山间,让她的思绪不禁回想到和林阿嬷初见的那天。
她名叫傅筱忧,是傅家老二,家中子女有三,上有长她两岁的大哥,下有小她一岁的弟弟。
她从小在家中就跟着她阿娘操持家务,说是家中的子女,倒不如说是家中的婢女。
那日阿弟在院中放纸鸢,兄长在屋中书房懒洋洋趴在树上睡觉,她就坐在院中替娘洗菜,听阿娘的话,守着阿弟,别让他摔着了。
不料,线竟然挂到了院中的石榴树上,阿弟眼见风筝要落在树上了,不禁大喊大叫,“阿姐,我风筝要掉树上了,怎么办!你快来帮我!”
傅筱忧忙不迭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水,匆忙过来按着阿弟的手,阿弟心急,手并没有松开纸鸢桄。
她看见纸鸢真快要到树上了,心一急,直接用手扯上了线,那线极细,纸鸢越高,线更直,也如利刃一样锋利。
手握上一刹那,手心就传来一阵撕裂感,她也只是轻轻皱眉,背后是阿弟焦急的声音,她更加使了力气拽线,想让风筝往回转。
血珠顺着银线往地下掉落,而顺着银线往上看去,那手心早就渗满了血,早就血肉模糊!
她额头也浮出了细汗,顺着脸颊,凝成豆大的汗珠滑落,她无暇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