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攀着发梢,左摇右摆晃到了地上,啪的一下溅开了花。
郝夭阙指指浴室旁紧闭的房门,跟着顾灼青的目光又转回对上了眼。
“不用管他。你要洗澡吗?”
顾灼青拉起脖子上的毛巾一角随意擦了几下,穿着裤衩踢踏着拖鞋就往楼梯上跨。
郝夭阙抬脚走了一格,突然将上半身90度打横朝浴室看去,建在楼梯下的隔间果然狭小昏暗。哪怕有一个灯泡在散着微弱的光,也改变不了人看它的第一印象。
他直回身,两三步就踏上了楼梯的平台,转弯朝着二楼的灯光追赶去。也不知道顾灼青那种个子,怎么在里面洗的澡。
“那是你爸?”
郝夭阙瘫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没地方摆,干脆被他交叉缩进了靠椅底下。
顾灼青将手机甩在床上,对着风扇阵阵强风吹,恨不得将头钻进去。郝夭阙啧了一声,长手往前拨拉一下,皱着眉头将人从中头风濒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作死呢?嫌命长?”
顾灼青呼了一口长气,拿起桌上的热水猛灌一口。甩了两把头发,搁一条腿在床上,另一只踩在拖鞋上,手臂向后一掏,随意套了件棉T。头钻出领口的时候,发丝瞬间炸开。
“房主的爸。”
顾灼青勾过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口道。
郝夭阙回身往上挺了挺背,顺其自然接话,“你一个人租在这里?你家里人呢?”
“没见过。”顾灼青点开朋友圈,往下翻了几条,在滑到于飞大写九宫格一个“草”字时,指尖右移,点开两个点按下了赞。然后返回聊天界面,在聊天框里面无表情的打下,点了。
手机秒震,于飞那边又发来了消息,问他今天打工到这么晚?
拇指一顿,顾灼青抬头看向面前那张表现尴尬的脸。
脑子还在一步一步往前捋着他俩刚刚的对话,手指已经飞快打下两个字,灭了屏。
“嗯……”顾灼青轻哼了声,沿着刚刚的三个字接着解释,“就是,出生就被丢了,所以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这样解释小朋友能不能听懂,但从郝夭阙越加尴尬的脸色看出,他听懂了,所以更无地自容了。
顾灼青自己倒不是避讳这件事,父母两个字与他来说不过就是个名词。他活到这个年纪,有些事情早已不能成为他的软肋。那人前谁怎么说,又有什么要紧。
小朋友却是挺在意,支支吾吾垂下了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抹阴影。
“那租这么一幢楼,挺贵的吧?”
顾灼青抓过一个靠枕垫在背后,放软了身子冲他淡淡一瞥。
“不贵,一年三千。我星期六天去做个兼职,能供得起。”
郝夭阙突然起身,全身上下摸遍了口袋,左右看了两下地面,没找着东西硬是从额头挤出了一层薄汗。他抬头,看到眼皮有一下没一下搭着的顾灼青,和他床边放着的手机。
真他妈见鬼了,郝夭阙猛地一拍脑门,现在谁出门还带钱?
他匆忙从口袋掏出手机,两步跨到顾灼青床头,“你收留我一晚,我也不白住你。你报个价,就当我租了你的三楼。”他满眼都是殷切,偏生用着这样一张魅惑的脸。
睡意揉进了顾灼青的动作里,他脑子有点宕机,便也不清楚自己抓过郝夭阙的手机要干什么。也真是困极了,顾灼青将脑袋歪在靠枕上,就这样直勾勾盯着人家看,然后不知为何笑意盈盈,突然冲他道,别闹。
两个人都愣怔了一下。
顾灼青猛地挺直脊梁,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昂贵的手机被胡乱塞回郝夭阙手里,顾灼青呆滞了片刻,总算将瞌睡勉强压在了理智下。
“你去洗澡吗?”
郝夭阙嗯啊敷衍了两下,捧起顾灼青翻箱倒柜给他找的一套干净衣服,迷迷糊糊下楼去了。
喷头噗噗两声,紧接着如丝般密集的冷水如瀑布一样浇在脸上,直接将郝夭阙冻醒在了六月凌晨。
手表上的三针共同指向了3。郝夭阙甩甩半干的头发,整一个人扑在了床板上。顾灼青还算客气,擦过的床板还给他铺了一层薄被。本来就是死皮赖脸跟来蹭住的,还想要什么五星级待遇。在这点上郝夭阙看得很开。一身疲惫放下,梦境就卷着花样滚滚袭来。
而梦这种东西,情绪一旦上来了,连泼到的水都是冰的。
一整天受的满股子冤枉气,如此隐蔽的私人空间都不叫他好受,在他臆想的虚幻里胡搅蛮缠。那个泼妇用发狠的眼神盯着他,红色眼眶里竟要浸出血来。他扭头就走,然后身后就传来各种瓷器桌椅被脆裂摔折的声音,乒乒乓乓敲在他神经上,吵得他几乎要疯。
他暴怒一声,猛地将自己从床上气弹过来。
剧烈起伏的胸腔在上下浮动,郝夭阙狠狠搓了一把脸,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动静。
梦里的吵闹摔砸,竟真响在了一楼。
他一怔,迅速穿上拖鞋,右脚怎么也勾不上放反的一只拖鞋,干脆用脚趾夹着走,拖了两步才将鞋踢正,几步就朝一楼狂奔而去。
可惜那里早已面目全非。
郝夭阙瞥了眼正被人捏在手里的顾灼青,磨了磨牙根,踱步走到灶台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哪里冒出来的美人。就见美人纤长五指缓慢包住手柄,点了两下,突然抄起铁锅就是一个挥拍,砰的一声直接将那人的脑袋砸了90度,撞上了铁门。
饶是顾灼青,都被他的狠厉吓到了。
一群小混混,靠纹身面积来横行江湖,什么风吹雨打真刀真木仓没见过……还真没见过。收钱的时候也没想过啊,普普通通催个债,竟是要人命。领头的明显火气□□上来了,手一摆,直接让虾兵蟹将一窝蜂上去干架。哪管谁比谁怂谁爱打退堂鼓,别他妈说他们人多势众以大欺小,对方先动的手,并且他有证据。
如此激烈地挑衅,就如一桶汽油一样,直接将郝夭阙梦里残留的火气烧得天翻地覆。
他歪头轻松躲开正面袭来的铁棍,手肘一挡一拉,隔空将人耍了个过肩摔。
送上门的靶子,不打白不打。
聪明的手下自然不会去找硬茬,他们喜欢在柔弱的人身上刷强悍。所以顾灼青霎时成为抢手货,也是弱肉强食的基本规律。
然后木棍就落在了他身上。
郝夭阙挡下一击,侧头望去,顿时心下大骇,“小心!”
就见那个小混混手上的木棍,快准狠的被顾灼青夺下,反过来被其轻轻一敲,他身体就跟脱了骨的海绵一样,软倒在了一屋子人面前。
顾灼青抬眸,淡淡扫了一眼正发抖,又强撑面子不肯退的领头。
“滚。”
虽然不是很好看的台阶,但足以让领头抓起地上的残兵败将,丢弃这个本不属于他们的城郭。
“怎么回事,以前来没见过他动手啊?”
“鬼他娘知道,估计想在小白脸面前耍耍威风。”
顾灼青,“……”
“那不是个娘们儿吗?”
郝夭阙,“……”
顾灼青在一堆废柴里挑挑拣拣,选了两根还算细的木头,递了一根给身边人。
咻的一声,两根木棍夺空而出,同时划过一道残影,正中靶心。
“你不行。”郝夭阙冷哼一声,“打我的那个太轻。”
顾灼青从一楼的房间里提出一桶油漆,很慢回道,“彼此彼此。”
郝夭阙撵着脚尖,往后退了几步。正看到沾着湿漉漉白漆的刷子横过“死”的第一笔。满屋子墙外,都被人用红色油漆刻下了恶语。白漆覆盖过好几层,隐隐约约还能见到底子里的红色。而这一次,不过是好几次中的其中之一。
顾灼青倒是熟练得很,连步骤都门儿清。
“你欠了多少钱?”
油漆顺着垂直的墙壁滑下几溜,片刻又被新的漆印抹了痕迹。
“没欠钱。不是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