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宇一个激灵回神,抬眸看了虞兮一眼,又马上垂眸,道:“研究解法数月而无一分一毫的成效,我当时想着,或许造一个血池出来,也能与鬼蛮有一争之力。”
这个理由充分又荒谬,虞兮无奈道:“血池有多阴毒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虞兮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蹲下身来直视姬宇的眼睛:“之前你那么抗拒迁都,我估计也有血池影响的缘故。”
姬宇垂眸避过虞兮的目光,小声道:“我拖延迁都只是想找机会将血池毁掉......但犹豫之际,就被嬴惑发现了。”
“唉。”虞兮起身,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姬宇看起来又重燃了斗志,虞兮也不再多留。她走到门边融了门上的冰,又想起什么,回头看着姬宇,笑得不怀好意:“太子哥哥,这是周大人的府邸,你将人家屋子打砸殆尽,还是得赔的。”
姬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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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宇又在房内窝了一日才出来,一出来便勤奋非常,直接召集群臣议事。
群臣都为皇帝的勤政而感动,来到府衙,姬宇便宣布,借迁都事宜,他要改革吏治、实行变法。姬宇还拿出了自己闭关一天草拟的变法条文,让百官共议修改完善。
文武百官都震惊非常,也感动非常,一个个干劲十足,日日商讨变法细节,直到最后完善到可以推行。
一切看起来都无比完美,不过有一点异常就是......姬宇不再见嬴惑。
嬴惑其实也不常留在南阳城中,他时常得带着军队去护国大阵处检查巡逻,以防有人破坏阵法。但只要他在场,姬宇便借口推脱不议事;推脱不了,就直接说累了不谈了。或者议事途中嬴惑来了,他便草草结束商议,让众臣都回去,闭门谢客。
不见嬴惑也不是大事,不影响日常政务处理。嬴惑察觉出姬宇的排斥,也就不去讨嫌,时时待在军中,有什么大事商泽自会跟他说。
偶尔嬴惑需述职,实在避不开,姬宇自己也就走了,让他们几个大臣商议。
一日他们在南阳府衙议事,嬴惑来了,姬宇便说自己累了,也不看嬴惑,起身离开。皇帝这么说,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隐隐察觉出不对劲。嬴惑在原地站着,姬宇从他身旁经过,他也忘了给反应。
门又被关上,嬴惑才回神,在商泽身边坐下。
众臣此时正围坐着讨论变法事宜,桌上摆了许多卷宗,是变法的相关资料。嬴惑草草扫过一眼,又问:“变法商议得怎么样了?”
商泽道:“已经差不多了,此时正在商议何时举行一次祭天大典,宣布开始变法。”
嬴惑:“何时祭天?”
商泽:“本月十六。”
嬴惑有些惊讶:“那没几天了,岂不是得加快筹办?”
商泽:“是。”
但是商泽说完又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嬴惑看他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
商泽犹豫半晌,将嬴惑拉到一边。嬴惑一头雾水,只听得商泽低声问:“你与陛下......到底怎么回事?”
这回轮到嬴惑面色古怪了。他微低着头沉默半晌,道:“或许是他想通了罢。”
商泽脸色更古怪。
嬴惑更奇怪了,问:“到底怎么回事?”他转念想到什么,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商泽连连否认,不明所以地拍了拍嬴惑的肩,转身离开。
嬴惑依旧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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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南阳,许多难民都是住在临时修的难民营,很是简陋。部分文官因为要处理政务,能在诸多本地官员家中借宿。嬴惑等武官便与军队同住,有些官兵遇到自己家人,便也与家人一同住在军营里。
也是临时安置,住得混乱也先凑合了,等变法条例出来,再细致地安排。
嬴惑从府衙回来,看到枫娘正在晾衣服。他对枫娘笑了笑,道:“辛苦,韩峰呢?”
枫娘笑笑,道:“他应当是带着士兵们操练去了。”
嬴惑点点头,又走了几步,绕到枫娘晾的衣服后面,才看到小韩峦乖乖坐在一个倒过来的木桶上,正在专心致志地念书。
嬴惑有些惊讶,笑道:“这么勤奋呐?”
“逃难是逃难,书总得继续读。”枫娘笑着应道。
嬴惑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没多带些书来。”
枫娘又爽朗地笑:“命还在就好啦!”
嬴惑说也是,与枫娘道别,便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并不是一个人住,除了尹弘和姬和有家室与自己家人同住外,商泽与夏无棣也同嬴惑一起住。夏无棣进了军营像是进了水田的鸭子,整日撒欢,不到半夜不回来。商泽此时也在同众臣议事,也没回来。
帐内就他一个人。
练兵、巡逻有下面的军官操心,他找不到什么事做。想像韩峦一样去看书,又实在提不起兴趣。
他盯着虚空发了好一会儿呆,慢慢闭眼,决定入定修行。
他进入自己的识海,只觉得这里似乎比以前广袤了不少。白虎刑依然在其中睡得安稳,嬴惑来了他才微微抬眼。
嬴惑走到他身边,也没第一时间打坐修行。
白虎刑自然知道他在烦什么,静静地陪了他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你既然舍不得,又干嘛说那么重的话?”
嬴惑失笑,道:“世间事哪有舍得舍不得就能决断的......他也确实不能与我胡闹下去了。”
白虎刑表示不理解你们人类的伦理纲常,只觉得嬴惑压抑自己太狠,这样不好。
嬴惑也不欲跟白虎刑解释这些,只是笑了笑,坐在他身边轻轻顺着他的毛。
一人一虎静静地待着,半晌,白虎刑忽然开口:“人类一生何其短暂,你们怎么还给自己上那么多枷锁?”
嬴惑动作一顿。
白虎刑貌似不觉嬴惑的僵硬,自顾自地说:“而且实际上你也并不是因为他私造血池而与他划清界限......你早就想划清界限了吧?”
嬴惑沉默着,半晌忽然笑了一声,说:“你看出来了?”
白虎刑用那双蓝澄澄的眼睛默默盯着他。
嬴惑轻轻抚摸他的耳尖,说:“你看出来倒罢了,可别让别人看出来。”
白虎刑不太乐意让他摸耳朵,不爽地抖了抖耳尖。他说:“我看你与他相处时也不是不愉快,为何要想着和他划清界限?你怕他娶别的女人?”
嬴惑略有些苦涩地一笑:“唉,太聪明就是不好。”他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真到那个时候的话......太难看。”
白虎刑显然对这样的恭维很受用,眯着眼睛趴下睡了。
嬴惑轻叹了口气,脱出入定状态。
一出来,便看到姬宇在自己眼前。
嬴惑悚然一惊,姬宇直直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嬴惑定睛一看,眼前人的瞳孔是澄黄的,不是姬宇,是他的契约妖兽黑龙羽。
嬴惑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开口:“你......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过来透透气。”黑龙羽又变回了自己龙的样子,显然刚刚只是逗弄嬴惑一下罢了。他在整个营帐里到处飞,最后停在嬴惑肩头,说:“你这里太简陋了,怎么不去姬宇那里住?”
嬴惑没回答,只是问:“姬宇让你来的?”
黑龙羽道:“他没功夫吩咐我这些,我是嫌他那里太无聊,便跑出来了。”
嬴惑笑笑,道:“那你四处转转吧,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黑龙羽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兴致勃勃道:“你怎么不把你家小老虎放出来,左右这里无人在意!”
他对自家白虎的兴致真的从第一回见面时就很高,嬴惑无奈,转念一想白虎刑方才猜出了自己的心思,那干脆自己也给白虎刑添点堵好了。
于是他笑笑,将白虎刑召了出来。
白虎刑面对兴致勃勃的黑龙羽,生无可恋地朝嬴惑看过来。
嬴惑忍俊不禁,摆摆手,转身走了。
出了营帐,嬴惑还是无事可做。他静立片刻,转身又进了通往京城护国大阵边的通天井。
而他没听到黑龙羽正在同白虎刑打听:“你知不知道咱们的妖兽契约是什么原理?人与人之间可否定类似的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