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罢工了。
初来南阳,原本便没有早朝,但还是有一堆事情摆在那里等着姬宇去处理,于是清早就有几位大臣去找姬宇。但是姬宇一个人都不见,一开始他还说龙体微恙不宜见客,后面就直接骂人说滚。
百官都是摸不着头脑,刚迁都过来不管事怎么行?不会真的因为众人擅自迁都而生气了吧?但是那日姬和不是说陛下态度挺好的吗?
许多人去找他都碰了一鼻子灰,便又去请和陛下情谊甚笃的嬴惑。嬴惑却也打马虎眼,说:“既然陛下龙体微恙,那咱们也别去讨嫌......左右这些事我们自己也能做。”
众臣毫无办法,只好答应。
虞兮看着情况不妙,其余人不知姬宇犯什么病不管他,嬴惑总不能不管他;但嬴惑还真不管他!她觉得奇怪,又看嬴惑态度诡异,知道在他那里问不出来个所以然,便直接去找姬宇。
迁都过来都精简了用度,皇帝也没有侍从可以用。虞兮直接去敲门,许是这会儿来找的人太多姬宇太烦,扔来一个什么东西砸在门上,怒吼一声:“滚!!”
虞兮被吓了一跳,非但不怕,反而还怒从心头起,一把推开了门。
门本用门闩闩上了,直接被虞兮弄断,日光直接照进屋里,让虞兮看清屋里是怎么一番乱象。
屋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姬宇砸完了,连案桌都被他踹断了。地上到处都是碎片,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而姬宇歪倒在断裂的案桌旁,手里还拿着酒壶,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看虞兮直接暴力闯入,震惊地仰头看着她。
虞兮心中腹诽造孽啊,一边将门关上,心说可不能让文武百官看到姬宇这副尊容。
门闩没了,虞兮又用冰将门冻上锁死,然后进屋准备找个椅子坐下和姬宇好好谈谈,但屋内居然连把椅子都没了,只好扫出一块干净地方,直接席地而坐。
姬宇就默默地看着她动作,等她坐下后,哑声道:“你来干什么?”
虞兮道:“来劝劝你啊,你总不能真啥事也不管吧。”
姬宇嗤笑一声,抬手又要喝酒。
虞兮赶紧夺下他的酒壶,道:“别喝了你这都喝了多少了!你怎么回事,迁都对你打击这么大?”
姬宇酒壶被抢走,也懒得起身抢回来,就歪坐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发愣。
“不对啊,姬和都说你昨日醒来心情都还好......”虞兮仔细复盘了昨日姬宇的行踪,最后发现他是从嬴惑那里回来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虞兮继续猜测,嬴惑受伤应该不至于这么打击姬宇,难道是......
虞兮灵光一闪,小心问道:“嬴哥哥昨日说了什么......刺激到你了?”
姬宇浑身一颤,却还是什么都不说。
事儿大了。虞兮心说。
她又开始在心里复盘,嬴惑能说什么打击姬宇呢?二人近日也就在迁都一事上有分歧,嬴惑也确实擅自行动了,不过此事本就是姬宇不对,二人说开,姬宇也不至于生气或是颓废啊。
而且姬宇这也不是生气的反应。
虞兮敏锐地抓住这件事中的华点,姬宇为何不愿迁都?
这事她自己想自然想不出来,于是问道:“太子哥哥,你为何不愿迁都?”
姬宇手指抽动了一下,依旧不说话。
虞兮心中有了猜测,道:“你因为某事不愿迁都,嬴哥哥生气了,训斥你了?”
姬宇微微蜷起腿,手肘搭在膝盖上,抱住自己脑袋,赫然是一个拒绝交流的姿态。
如果是因为嬴惑生气了训斥了姬宇,姬宇才这么颓废的话倒也能够理解,毕竟嬴惑很少生气,一生气那肯定是大事,严肃起来让人很难招架。
不过嬴哥哥怎么会对太子哥哥说重话呢?还把人弄得这么颓废。
虞兮轻轻叹了口气,道:“迁都事关千万百姓安危,嬴哥哥急了些,说了重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咱们都知道嬴哥哥是什么人,你实在难受......我去让嬴哥哥给你道个歉?”
姬宇身形一顿,忽而笑出了声。
虞兮心里咯噔一声,这反应不对。
姬宇果然笑得愈发疯魔,闷闷的笑声听着骇人。他说:“他道歉......臣子可不是道歉,是请罪。”
虞兮一愣。
他们三人从小情谊甚笃,长大后也不约而同地不以君臣相称,私下都是直呼其名,显得亲近。
但姬宇此时说“臣子”,是什么意思?
虞兮是见识过姬宇对嬴惑深沉到疯魔的爱恋的,他绝不会主动这么说,那就是嬴惑要跟他划清界限。
虞兮轻嘶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让嬴哥哥这么生气?”
姬宇笑着,歪着头,沙哑道:“我造了一个血池。”
轰!
虞兮犹如被五雷轰顶,不可置信道:“你造了什么?”
姬宇偏过头,还在笑。
虞兮瞬间理解嬴惑,这换成自己不把姬宇揍一顿不解气啊。
但她还是得调和他们俩的矛盾,姬宇总不能真的这么颓废下去。
虞兮颇为苦恼地挠头,片刻后,又问:“嬴哥哥具体说了什么?”
姬宇目光空洞,喉结滚动几下,道:“他说......他不要我了。”
“从此我和他只是君臣,他不会再逾矩了。”
虞兮无言。姬宇心中的郁结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眼眶里滑出两行泪来。他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抿着唇死死压抑哽咽的声音。
虞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毕竟是姬宇犯了大错。
安慰不来姬宇,那就只能从源头解决问题:“血池毁了吗?”
姬宇捂着眼睛,微微点头。
“毁了就好。”虞兮松了口气,“此事还有回寰的余地。”
姬宇却摇头,说:“我都跟他道过歉了......他还是、不要我了......”
“你犯了这么大的错,口头道歉多少有点......”虞兮不好直说,又换了种劝说策略,“他说不与你好你便依他?你就不再争取一下?”
姬宇自暴自弃地躺着,无声地流泪半晌,又哽咽着问:“兮儿......他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
虞兮愣了愣,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而且他这个“从来”也毫无道理,嬴惑对他,不管是谁看,都是偏爱的。
虞兮把他拉起来,帮他抹掉脸上的泪痕,有些无奈,堂堂九五至尊,跟个小孩似的委屈哭闹。她哄着姬宇坐好,说:“你承不承认是自己做错了?”
姬宇都跟嬴惑道歉了,那肯定是承认的,于是点了点头。
虞兮说:“那还想把嬴哥哥哄回来吗?”
姬宇又点点头。
虞兮拍怕他的肩膀,道:“那你就做点实事,就这么颓废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差。”
“可是......”姬宇嗫嚅着。
他又想到嬴惑说的那些话,眼眶又开始酸,抿唇不语。
“外面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只要你争取,嬴哥哥心软,不会真的不要你的。”虞兮道。
姬宇抬头看着她,说:“可是他说我在胡闹......皇帝,不能胡闹一辈子。”
虞兮愣了下,微妙地理解了这个“胡闹”是什么意思。她也马上反应过来了皇帝在世人眼中的天职之一——娶妃子生孩子。
这事是真不好解决,姬宇能拖一年两年,可等他三十而立,也能拖吗?
虞兮皱眉,问:“你是怎么想的?”
姬宇回答出自己多年前就想通了的答案:“我认定他,他就是正统,不会有旁人。”
虞兮微微后仰,觉得既然姬宇心意已决,那就不用管其他的。什么伦常、什么天纲,还是哥哥们的幸福比较重要!
于是她说:“那你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就是了。”
姬宇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抬眼看向她。
“皇帝说到底也不是圣人,总会有私欲。在此之外,你将自己应当做的都做好,嬴哥哥挑不出错就好了。”虞兮满怀信心道,“嬴哥哥很心软的。”
姬宇不知被虞兮的哪句话启发了,喃喃道:“私欲......挑不出错?”
他眼中又逐渐有了光,垂着眼不知在合计什么。虞兮感觉他应当不会再颓废下去了,于是满意地起身,准备功成身退。
不过临走前她还是很好奇,问姬宇:“你为何会想要造血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