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已经过于深入大漠,西行军一路上不再遇到鬼蛮人。
此时已经入了冬,在大漠中愈发难以找到食物。不过也正如韩峰所说,离开的人没有带走补给辎重,他们还可以坚持相当长一段时间。
可不知为何,嬴惑的状态越来越差。远行的疲劳逐渐在嬴惑脸上显现,他瘦了一圈。韩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上前想要询问情况,嬴惑却不愿多说,只是若无其事地跟韩峰说:“或许我们就要穿越大漠了。”
韩峰一愣,差点激动得蹦起来,但是马上意识到此事或许不能大肆宣扬,压低了声音道:“真的吗?!”
嬴惑笑着点点头,道:“若按照现在的速度,还有三日就能到达大漠的边缘了。”
韩峰兴奋得嗷嗷叫起来:“太好了!!”
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扭身来问:“怎么了怎么了,这么兴奋?”
韩峰看了一眼嬴惑,嬴惑点了点头,韩峰才极尽兴奋地跟别人说:“还有三日!还有三日咱们就能走出大漠啦!”
“娘嘞!真的吗!”
不少人惊呼着看向嬴惑,而嬴惑也如愿给了他们肯定回答:“是。”
不过他也不敢把话说死,补充道:“不过不一定啊,大家也不用太高兴。”
大家伙似乎没听见,有人哈哈大笑着说:“能走到这里已经很高兴了!”
嬴惑似乎陡然放松了些,肩膀微微垮了一点,无奈又轻松地叹出一口气。
正如嬴惑所说,第三日午前,他们看到了大漠的边际——那是一望无际的雪山。
众人都欢呼起来,路上的伤痛、疲惫一扫而空,大家都兴奋得好像已经到了月氏。
嬴惑极目远眺,看到雪山后,判断出雪山脚下肯定会有绿洲,如果有绿洲的话也大概率会有人烟。
不过没有也没有关系,补给耗尽嬴惑可以开通天井回京补充,只是可能会耗费一些灵力。
嬴惑将军旗举起,像是被众人的兴奋感染了似的,带领着全军剩余五百余人一步一步走出大漠。
大漠与雪山脚下简直是两个世界。大漠里的冬日几乎只是更为寒冷了些、风更大了些,也很少下雪;雪山脚下就温和得多,虽也是凛凛寒风,但冰雪的凉意缓解了所有人行走大漠产生的焦渴,不少人直接冲到雪地上吞食冰雪。
嬴惑不至于那么兴奋,但也上前几步,蹲下来脱掉厚厚的毛毡手套,搓了两把地上的冰雪。
经过大半年的沙漠行军,他自己瘦了一圈不说,整个人也黑了不少,皮肤和头发都糙得不行,手更是粗糙得多,增添了许多茧子和龟裂。
冰雪被他握住,迅速地融化,冰水又从指缝中溢出,软化他粗糙的手掌。
这冰天雪地不可避免地让他想起了虞兮。
不知道兮儿在鬼蛮怎么样。有一回她直接跟姬宇联系了,后来再没给自己报过平安,怕打扰行军中的自己。
正想着,韩峰跑过来。他脸上还有水迹,整张脸都被冻红了,显然是刚刚拿雪洗了把脸。他兴奋之余还没忘了正事,问道:“嬴惑,一会儿怎么走?”
嬴惑掏出罗盘看了眼,发现罗盘又抽风了。不过此时走出大漠的兴奋还未褪去,他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道:“看来我们得找地方扎营了。”
韩峰点点头,嬴惑又说:“或许我们还能找找附近有没有人烟,能借宿最好。”
幸好向导钟图路没走,他对这里比旁人好歹是熟悉些,带着西行军寻找看有没有村庄之类的。
走了没一会儿,他们就发现了有人活动的痕迹,再往前走,则在一处洼地里看到一个小村落。此时似乎是饭点,家家户户都飘着炊烟。
一队人在不远处看了片刻,嬴惑回头对众人说:“对待村民礼貌些,不要冒犯到人家。”
大家伙都应着说好,嬴惑笑了笑,带着一行人前往那个村庄。
村庄建在洼地里,面对着稀疏的草原,草原最后与沙漠融在一起;背靠雪山,山上常年冰雪不化,有冰雪融水留下来,供山脚下的人们日常使用。村庄最外是牛羊圈,有些平整些的土地被开垦出来种庄稼。
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在靠近村子时,圈中的牛羊受了惊,四处奔逃冲撞。嬴惑有些始料未及,释放出一些灵力安抚这些牛羊。但是这动静还是惊扰了村里人,有人端着饭碗出来查看,看到这一队士兵打扮的人,不知为何吓得碗都掉了,连滚带爬地跑回家,然后整个村子都沸腾了,人们四散奔逃,还有些青壮年则拿着钉耙锄头出来,剑拔弩张地看着嬴惑一行人。
嬴惑直接愣住。
这里的人又不通汉语,唧唧哇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嬴惑简直束手无措,只能拦住队伍里急性子想跟这些人打一架的人,然后尽量摆出无害的姿态,比比划划地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嬴惑比划着说:“我们途经此处,想借宿一段时日,并无恶意。”
领头的男人有点年纪了,似乎是村长,身子还硬朗,举着挺大的钉耙看着嬴惑。在看着嬴惑比比划划说了一通后,犹疑着微微缓和了些脸色。
钟图路躲在队伍里半晌,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拉了拉嬴惑的衣袖:“将军,我或许能跟他们说话。”
嬴惑一愣,赶紧说:“那你赶紧跟他们说说,我们没有恶意。”
钟图路点点头,上前,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开始用嬴惑听不太懂的语言跟村子里的人交涉。而村子里的人也听懂了,和钟图路交涉片刻,钟图路带着笑回来说:“将军,他们同意给我们划一块地歇息,也可以给我们一些吃食,但是不能进村子。”
这已经比预想好很多了。嬴惑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好,多谢你。”
钟图路连忙摆手,嬴惑上前,对村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村里人愣了一下,村长与旁边一个青年人对视一眼,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钉耙。
村长上前,对着嬴惑说了句什么话。
嬴惑一头雾水,钟图路赶紧翻译:“他说带我们去住的地方。”
嬴惑:“啊,多谢。”
村长没听钟图路翻译嬴惑的感谢,他猜都能猜到,摆了摆手,转身往某个地方走。
嬴惑马上反应过来,赶紧招呼众人跟上。
韩峰雀跃地跟上,凑到嬴惑身边小声说:“太好了!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本来韩峰还在修行的关键时候,睡觉都应该是在打坐入定,但是毕竟劳累这么久,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也并无不可。于是嬴惑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整个队伍都相当雀跃,到了地方,是村子后的粮仓。此时这里堆满了干草和粮食,还有一些空地,勉强够西行军休息。
到了地方,嬴惑让众人将营帐扎起来准备休息,自己带着钟图路去跟村长表示感谢。
村长看着他感谢也没说什么其他的,端详了嬴惑片刻,转身离开了。
嬴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愿意收留他们已经很好了。
韩峰跑过来说:“嬴惑,营帐搭好了。”
嬴惑回神,对韩峰点点头,说:“我去下保护阵法,你去给大家准备晚饭。”
韩峰干劲十足地笑着:“好嘞!”
·
西行军在粮仓旁边扎营,总算是安顿了下来。将士们正吃着饭,就看到村长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嬴惑拍了拍韩峰的肩膀,叫上钟图路,去跟村长交涉。
村长看着凶,絮絮地说了一些在此地留宿的规矩,例如不许拿粮仓里的东西,没有村民邀请不许进屋子,不许动牲畜等等。都是些基本的规矩,嬴惑没有异议,再三谢过村长。
村长摆摆手,皱着眉似有所感地看了一眼围坐着吃饭的西行军将士,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韩峰跑过来问:“村长说什么了?”
嬴惑:“让我们不要惊扰了村里人,也不要动人家的东西。你去跟将士们传达一下。”
“好。”韩峰点点头,又看到嬴惑往雪山那边走,问:“你去做什么?”
嬴惑回头,微微抿唇一笑,道:“你歇着吧,不用管我。”
韩峰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先去跟将士们传达村长的规矩。等他再去找嬴惑时,则看到嬴惑在村子角落寻了个清净地盘腿坐着,已经入定了。
韩峰见他入定,不由得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嬴惑眉头微皱着,似乎修行不太顺利。
韩峰在他身边坐下,微微叹了口气。这回嬴惑带兵出来,对前路一无所知,心没少操亏也没少吃,搞到现在这个田地,好歹是有了安歇之处。
韩峰看嬴惑安静修行,自己也想试着努把力,可现下实在惫懒,就只在他身边坐着,仰着脑袋数星星。
一声轻微的闷哼打破了平静。
一开始韩峰还以为是什么声音,转头一看才发现嬴惑整个人都抖起来了,肉眼可见的灵气不断地从他体内溢出。寒冬腊月里大滴大滴的冷汗从他额角滑下,眉头皱得紧紧的,额角也是青筋暴起。
韩峰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又不知道该不该叫醒嬴惑,来来回回地手足无措地乱走。
也就是这无措的半刻之间,嬴惑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韩峰大惊,赶紧上前扶住他:“嬴惑!”
经此一役嬴惑也睁开眼,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身前的一大滩血色。他轻轻吸了口气,咽下口中的余血,说:“一点旧伤,不碍事。”
原来他出发之前从体内剥离虞兮灵根造成的内伤并未好全,沙漠行军又过度消耗了他的灵力,更别说前段时间送那么大规模的军队回到数百里之外的地方。
“什么不碍事!你都吐血了!”韩峰急得不行,在嬴惑的示意下将他扶起来,“我的能力不是疗愈吗?有没有可以帮你的?”
嬴惑抬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嬴惑此时已经无法仅靠入定调息自己治疗伤势了,确实需要一名灵医帮自己疗伤。可韩峰从未学过如何疗伤,仅有的经验也是纯靠灵力治疗,不知道针对嬴惑的伤效果如何。
正在他犹豫不语之时,韩峰实在等不了了,抬手握住嬴惑的手,开始往他体内输送温润的疗愈灵力。
嬴惑微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自发地引导韩峰输送进来的疗愈灵力在灵脉里游走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