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摇摇头,将药房递给路缘,让她按方子先给阿尔木煎药。
路缘叹了口气,应下,离开。
阿尔木站在虞兮面前,道:“殿下要治病救人么?”
虞兮轻轻地笑了:“是啊。”
阿尔木:“可是贵族有人治病。”
虞兮沉默片刻,道:“不是给贵族。”
阿尔木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
她说:“可是......那些人鬼蛮单于都不管,他们是贱民。”
虞兮轻轻摇头,道:“没有贱民。”
阿尔木看着她。
虞兮长长地叹了口气:“谁不是娘生父母养啊。”
阿尔木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但确实是很动容,看向虞兮的眼睛里闪着光。
路缘拿来了药,在帐内支起小炉开始煎药。
苦涩的药味渐渐弥漫,虞兮又将阿尔木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
路缘想吃药之前肚子里总得有些东西,不然吃了药难受,于是也在炉子旁热了一块饼。饼热好,药煎好,看着阿尔木吃了,虞兮又问:“我们还有多少药?”
路缘回答:“若是治沙痢的药,不多。如果患病者甚众,我们的药是一定不够的。”她手上又开始麻利地处理阿尔木带来的草药,准备给虞兮煎水喝。
虞兮静默片刻,道:“还是得到北野场看看。”
路缘猛地抬头:“殿下你的身体......?”
虞兮轻轻摇头:“不碍事。”
虞兮执意如此,路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尽可能地将她照顾好。
吃了病,喝了药,又好好地睡了一会儿,阿尔木感觉身上舒服多了。她从小摸爬滚打,身体底子好,醒来就又生龙活虎了。
虞兮看到她情况转好也高兴,道:“吃东西前弄干净些,多喝水,此后日日都要来,我给你看看你好得怎么样了。”
阿尔木乖乖点头。
路缘打开通天井目送阿尔木离开,心情复杂地问虞兮:“我们......什么时候去北野场?”
虞兮想了想,道:“后天吧。”
明日是蒙塞尔来送药的日子,后天确实合适。路缘看着虞兮,沉沉地叹了口气。
·
路上又积了沙,扫都扫不过来。负责洒扫的仆从已经病了好几天,几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形容枯槁面色憔悴,却不得不来打扫。
一边走来一队人,为首者身着虎皮袍,皮质长靴踩在厚厚的沙尘上哗啦作响,靴子上又点缀了铁片,走起路来发出格外唬人又悦耳的声音。
仆从发觉有人过来,迟钝地反应过来,惶恐地跪下。
来者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径直往单于帐去了。
来者是鬼蛮三军统帅胡勒图。看他那来势汹汹的架势,像是要直接闯入单于帐里去。但他在帐外似乎感受到什么,到底还是停了脚步,如野兽般吐出一口气,才扔了个眼神给守在帐外的侍从。
侍从早就被他吓得够呛,看他好像要直接进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胡勒图扔给他一个眼神,他浑身一激灵,赶紧进帐通传。
侍从很快出来,卑躬屈膝地撩起帐帘:“将军,单于有请。”
胡勒图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脚走进帐内。
帐内燃着味道奇怪的熏香,穆腾格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没穿外袍,胡勒图进来,也就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
蒙塞尔站在一边,还是一身黑袍,但是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他看向胡勒图,微微颔首:“札舍将军。”
胡勒图姓札舍,也是鬼蛮一大贵族。
胡勒图没理他,径直到穆腾格对面坐下,拿过桌上的酒喝了一口。他畅快地哈了口气,对穆腾格说:“许久未见,你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穆腾格面不改色,又将酒壶拿回,道:“许久不见,你又放肆了不少。”
胡勒图眉梢一抽,浮现出不忿的神情。他脸上肌肉抽动片刻,猛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穆腾格面色沉静,一边倒酒一边问:“前线如何?”
“这不是议和了么?”胡勒图不满道,“周人龟缩不出,只有上回追逃兵时出来几人。只是还没等我们出兵,他们又退回去了。”
穆腾格:“嗯。”
胡勒图又说:“他们还在兵营外种地!哼,当兵就当兵,种什么地?”
穆腾格:“不让他们种。”
胡勒图换了个更粗犷更舒服的姿势,大笑道:“知道!他们种一茬我毁一茬,还抓不到我的把柄,拿我没办法!”
胡勒图说完又觉得畅快,很是得意地笑了一会儿。笑罢,他又对蒙塞尔说:“你的阵法,确实有点用处!”
蒙塞尔脸上蒙着黑纱,看不出他的情绪,只听到他啥沙哑地回应:“将军觉得好用就好。”
胡勒图不在意他的回复,继续说:“我去西江巡视,遇到白无常了!嘿,他们居然想往西去?往西都是大漠,去送死吗?”
穆腾格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胡勒图还在说:“哼哼,西江人当时死活不愿意归顺我族,反抗那叫一个惨烈......那么排外的地方,白无常去了,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西江在鬼蛮以西,不是鬼蛮领地。很多年前鬼蛮就一直想吞并西江,但西江百姓反抗激烈,后来西江人死的死逃的逃,西江也成了荒土,鬼蛮也少管了。
穆腾格不知道嬴惑他们想干嘛,只能更多地嘱咐胡勒图:“白无常那边,你得盯紧一点。”
胡勒图撇撇嘴,似乎挺不乐意,又喝了一口穆腾格的酒,骂骂咧咧地说:“哼,盯,当然盯!那个白无常,把我的锤子都弄碎了!”
他说着,将手里被绞碎了的流星锤往桌上一扔,对着蒙塞尔颐指气使:“你找个时候给我重铸一把!”
蒙塞尔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穆腾格没注意他们俩之间的交锋,勾唇笑了一下,道:“不管他们要做什么,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他双手发力,猛地将碎裂的流星锤再次捏碎,表情有些狰狞地说:“我想周国皇帝在将他们送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了。”
胡勒图哼哼两声,跟穆腾格说一声自己去休整了,转身就走。
蒙塞尔在他离开后才淡淡开口:“此人愈发放肆了。”
穆腾格喝了口酒:“札舍家可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蒙塞尔垂眸,没接茬。当年穆腾格上位时,确实得了札舍家很多的帮助,这帮助也是来源于胡勒图。胡勒图自小与穆腾格相识,欣赏他身上如恶狼般的狠劲。可惜后来蒙塞尔出现,二人渐行渐远,但胡勒图还是愿意扶持穆腾格。
蒙塞尔没再说胡勒图,而是走向帐外:“我去军营。”
穆腾格张了张口,似乎想叫住他。可蒙塞尔走得分外决绝,他还没开口,蒙塞尔就已经出门了。
穆腾格深深地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