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赖于天阙宗的灵丹妙药,以及在唐家受到的悉心照顾,衣身的伤痊愈得很快。
她扭了扭肩膀,示意给苏长生:“你看,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啦!”
苏长生晓得她在哄自己——伤筋动骨一百天,哪儿那么容易彻底恢复?血肉愈合得快,可经脉要想恢复到原先的状态,还得悉心养将。可是,衣身不想再待在唐家了。
三千两黄金到手,哪儿不能去呢?
苏长生想了想,便接受了衣身的理由。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们要分别了。
苏长生一直把衣身等送到了三川郡外。
“苏道长,这次耽误你不少时间,真是过意不去!”衣身忒有礼貌地致谢,“这次是来不及啦!下次,我一定烘一大盒你最喜欢的梳打饼干。”
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吃梳打饼干啊——苏长生心道。
“我入世本为历练,谈不上‘耽误’二字。倒是你自己,须得多加小心。东土大陆上能人异士甚多,你凡事当多留个心眼。”
“哦——知——道——啦——”衣身双手背后,故意拉长了腔调回应,好像被老师批评的小孩子——说人家没心眼,哼,我有那么傻吗?
瞧着衣身一脸不服气的模样,苏长生只觉着哭笑不得。他抬起手,想要按下去衣身额角翘起的一撮小呆毛,却终究迟疑着不曾动作。
他收回手,在身后悄悄攥紧,微微一笑,“我也不是叫你躲着事儿——反正,你也不会听,对不对?你只管记得,将来不论遇上任何事,我都会帮你,保护你。”念及此,他不由暗暗叹气。
大抵,衣身就是天命的惹事精,这体质也是没谁了!便是阴界,都能给她走一遭。想起先前她还得意洋洋地自夸在阴界里都有朋友时,苏长生生生被惊出一身冷汗。还有大雪山里的奇遇。。。。。。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旁人几辈子都遇不到的事儿,她竟在短短两年里都经历一番——苏长生真心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我苏长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郑重其事道。
“要是我干坏事儿呢?要是我欺负人呢?你也会帮我吗?”衣身眨巴眨巴眼,故作天真地歪头望着苏长生。
苏长生的笑容更大了,“你不是那样的人——我自是晓得的。。。。。。”话音未落,怀中突然多了个温软的东西。
苏长生顿时僵硬了。
他无措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惊慌地躲开这骤然出现的温软,又似乎想要轻轻揽住怀里纤薄的身躯。
“大叔!你真好!”衣身双手紧紧搂住苏长生的腰,额头抵在他胸口处。
“大叔,谢谢你!谢谢你!”衣身的声音变得哽咽。她的声音有些浑浊,带着几分压抑。
“怎么啦?为什么哭呢?”苏长生的双手终于轻轻落在她肩上,如一片羽毛。
衣身默默地摇头。不知怎地,在这一刹那,她的鼻子酸酸的。无端地,她觉得很委屈,很难过,很想谢谢眼前这个人,很想告诉他——“谢谢你!你是除了妈妈之外,第一个说‘不论遇上任何事,我都会帮你,保护你’的人啊!”
自从她离开家,至今已近五年。
五年的时光里,她从一个小女孩,成长为少女。失去了瑟西夫人的庇护,成长路上的风雨显得格外凌厉严酷。
五年里,她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惊险,也收获了闻所未闻的传奇。她的心智,她的眼界,她的思想,正在如一株精力充沛的小树,在兴致勃勃地探索世界中一天天成熟。
可是,所有这些收获,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呀!
一直以来,衣身都坚强地独自面对这些风雨,用自己的方法躲避或者迎接。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你要勇敢,要无所畏惧,绝不能退缩,更不能倒下!你还要保护菲菲!你要带着它安全无恙地回家!
然,她究竟是个敏感的女孩子。当夜深人静时,她也会躲在被窝里,把自己紧紧蜷做一团,只为护住心口的那点热气。
那是她信心的起点,是她力量的来源啊!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菲菲:她也会怕!也会累!她想家,想躲在妈妈的怀里,不想被淋到半点寒雨。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很认真地告诉她——将来不论遇上任何事,我都会帮你,保护你。这句话,如一道晴空中的霹雳,在她毫无准备之际骤然出现,劈开了她一直以来掩饰得很好的内心。
她的坚强,她的固执,她的无所畏惧,在这一刻,似乎都化作了柔软的春水。微风拂过,春水上泛起点点涟漪。
“大叔,谢谢你!”衣身喃喃道。
苏长生觉着胸口更痛了。
方才,衣身猛地扑过来,坚硬的额头如一块石头,“咣”地砸进他胸口上,砸得他生痛。
奇怪——苏长生被那猛猛一下砸得好悬没闭过气去——自出道以来,不知受过多少次伤,却从来没觉着这么痛过?他忍着胸口的痛,默默地充当衣身的安慰抱枕。可哪承想,一声“大叔”,让他的胸口更痛了。
怎么回事儿?
苏长生心里隐隐有些排斥“大叔”这两个字——我有那么老吗?
之前,衣身都客客气气地尊称他为“苏道长”,可骤然一句“大叔”,却令苏长生徒然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他这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在衣身眼里,是个年纪相差了十五岁的大叔啊!
原来,自己是个长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