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鸢皱眉道:“可是我总得把你送回去。你不是说是与屠差爷一道来的吗?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得花功夫寻一寻才行。。。。。。”她噘着嘴,显得颇为苦恼,在送衣身回去寻屠荼和赶紧向孟娘子报讯之间左右为难。
“倒也不必,我自己可以找回去。你指给我方向就好——”衣身安慰道,可话音未落,就被飞鸢打断,“那可不成。这一路上,不安分的鬼玩意儿太多。它们素来欺软怕硬,你可打不过它们。。。。。。”
飞鸢忽然想到了什么,欢喜地一拍手,“啪”——“我有办法啦!这里距离黄泉道有条近路,我送你去那里,你顺着近路就能上黄泉道。只要逆着黄泉道走,就能回到阳间。至于屠差爷那里——你放心,我禀报了孟娘子之后就去寻屠差爷,告诉他你已经回阳间了,让他放心便是。”
“喏——”顺着飞鸢手指的方向,衣身踮起脚尖眺望前方,却只瞧见天地间黄昏昏一片,似黄土漫天,又如黄雾弥漫。
“你顺着这条路走,不要回头,听到任何动静也莫惊莫怕莫回应,就能走回阳间。”飞鸢眨巴眨巴眼,轻声道:“你是个好人。我今天很欢喜!”
“飞鸢,谢谢你!我们还会见面的。”衣身微微笑道:“等我死了,我一定回来找你。”
“那是自然!我还等着你赔我一只鞋子呢!”飞鸢歪头一笑,露出天真又狡黠的笑容。
“落灯了,你快走吧!晚了的话,黄泉道上鬼多路挤,不好走道儿!”飞鸢扬扬手,催促道。
——落灯,与起灯相对应。阴界无昼夜,只凭借着“起灯”“落灯”而区分。
虽则距离落灯时分尚有一段时间,可黄泉路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奔赴阴界的鬼。鬼影曈曈,仿佛随时都会消融在迷迷蒙蒙的昏黄中。
衣身埋着头,与无数鬼影逆向而行,显得格外显眼。只是,行在这黄泉道上的,自己的事儿都顾不过来,哪个会操闲心理会她呢?至多好奇地打量她几眼,却见她只顾着埋头赶路,自然不会上去询问。
如此,衣身安安生生地走到了黄泉道的尽头。到了尽头,再过一道阴阳关,走一段阴阳路,便是阳界了。
衣身按了按眼皮上的彼岸花叶子,长吁一口气。她回头望了望身后阴阳关半隐半现的关门,用力捏了下拳头,踏上了阴阳路。
阴阳路,顾名思义,便是活人彻底变成死鬼的一截路。走过阴阳路,进了阴阳关,前生种种往事悉数放下,便要头也不回地踏上黄泉道,做个彻彻底底的死鬼了。
阴阳道并不长,可走起来却不容易——分岔太多。当然,这仅仅是对衣身而言。谁叫她是逆向而行呢?而于奔赴阴界的鬼,却是从无数条分岔为起点,一步步踏上众岔汇合的大道。
衣身努力回忆着当初屠荼带的路,吃力地辨识着可以参照的标志。转过一道山梁,她与一支奇怪的队伍不期而遇。
队伍的领头是一只通体黝黑的毛驴。黑驴身后,缀着十七八个衣衫褴褛之徒。那黑驴乍一见迎面而来的衣身,吓得双耳高高竖起,大眼睛警惕地盯着衣身。
衣身怔怔地望着黑驴,一时间不知所措。
黑驴默不作声地往一边挪了几步,在狭窄的山道上让出交错的空间来。衣身点了点头,沉默着错身而过。她一边走,一边默默观察。黑驴身后的那十七八个,依着身形看,似乎男女老幼都有,只是无一不五官模糊,难以辨识,皆呈干瘦之态。有的甚至披头散发,手如枯爪。
衣身的视线从他们飞快地面上掠过,屏气敛息,心里不住地猜测——虽不知这是新鬼还是经年游魂,可他们身上的那种死气,尽管无法形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很快,衣身走到了这支队伍的尾部。再回头时,这支队伍已经在黑驴的带领下,继续晃晃悠悠地上路了。他们走得并不快,队伍也不整齐,却始终步调一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束缚着他们,牵引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