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孙主簿铁青着脸上衙。孙大郎脸上淤青、脖子留了三道细细的血痕;孙二郎脖颈留了乌黑的手掌印,两人一个也没讨到好处。林立秋煮了一盘鸡子分着发了,该吃的吃,该用来揉脸的揉脸。
淤青不好消退,出门就是闲话,眼下孙大郎的前程要紧,恶名自然就落到孙二郎的头上,毕竟确实是他先动的手。孙大郎将学堂的考试过了,剩下的时间就留在家里消磨。
孙二郎被看管得死死的,原先还能避开人走,现在孙大郎在家,他是长着翅膀也难飞。
只有桂娘照样早起出门,在周娘子跟前背书时瞧着心情比从前还好些,引得人来问,桂娘就回:“早上出门瞧见墙角老鼠打架,一个咬了脖子一个伤了耳朵,有趣的很。”
都是邻居,哪有听不懂的,低头偷偷笑。
孙二郎出不了门,他那在外头的相好又被桂娘撞见一回。阿绿和孙二郎两人也算是长情了,这么些年里一直没断过来往,他从桂娘口中知晓孙二郎挨了孙大郎的打,马不停蹄地就去买药来相赠。
桂娘好人做到底,帮他又送了一回药膏子。她从孙二郎屋里出来时,被孙大郎说了一嘴:“你倒是好心,回回从隔壁求药给他送药,没半点惦记我这个同母的兄弟。”
桂娘好悬没忍住给他一个巴掌,到底忍住了,白眼翻上天:“哪天你相好的东西送上门了,我也替你倒一手。”
这事被孙大郎添油加醋往孙主簿处告了一状,孙二郎又挨了一顿竹条。眼见桂娘要长大成人了,孙主簿倒没再在她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反而好言好语地宽慰了她几句,给了一笔银钱。
院子的氛围一日赛过一日的冷寂,林立秋走动都不敢大声。
直到二十日后,孙大郎脸上的淤青化得差不离了,没多久就被孙主簿安排着上磨县考试入学。孙二郎则破罐子破摔,当晚在孙主簿书房大闹了一场,不出三日收拾收拾去学堂读书了。
孙家又空下来,回到桂娘最熟悉的状态。家里无他人,桂娘就与林立秋两人一起在厨房吃,免得端来端去的麻烦。
说起闲话时,林立秋替桂娘抱不平:“二郎那样子哪儿是读书的料,不如送桂娘你去,说不准真有个状元。”
桂娘不甚在意:“这个年纪了,送谁都一样,有周娘子教我在前,便是叫我去,我也不肯去的。再说了,大人要是突然慈爱起来,我这个做女儿的反而要疑心是不是要被卖了去。”
“主簿倒是真舍得在读书上花钱,院子都不肯稍微买大一些,送大郎去磨县就眼睛也不眨的出钱。”
桂娘讥讽亲爹毫不留情:“这些都是小钱,人有多的还是更爱花在自己身上,院子再小也没妨碍他的食住。无非就是我们住得小一些,他总归白日长久在外头,人倒头睡不了一丈地。”
林立秋低头默默扒饭,感觉自从赵二走了,桂娘真是有话说话,让人半点都招架不住。
桂娘说的都是打心底的大实话,从前不说是有所顾忌,现在再不说,就得把自己憋死了。吃完这一顿,林立秋收拾厨下,桂娘提木桶去给桂树浇水。
树是用不着人三天两头惦记着浇水的,尤其药县这片地界,雨水不缺,反倒是更让人忧心给植物浇死了。
打扫完厨房,林立秋打井水填水缸,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桂娘聊天,提了提树的事。
桂娘就说:“你不是说了么,这小院住不了太多人,大人那里已经在给大郎找亲事了,后面还有二郎。指不定哪天就不住这儿了,我想着以后搬不走她,总该浇两回水,免得自己日后愧疚。”
一家子老小挤在一处还好说,新妇进门就不同了,稍微讲究点的人家都得分出个前后院子。
林立秋的娘也是在富裕人家做厨娘,她打小是见惯了的:“前日里我和王大娘一起赶早市,还听人说起呢,说是后头的院子给谁家买去了……这一片地方的院子紧俏的很,要是能临近的买一间,扩一扩就便宜了。”
“周围哪儿有多余的地呢?不管这个,总归轮不着我们操心。”桂娘拍拍手,把水桶放回原位,出门去陆家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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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娘手头册册医书背过,记性好、嗅觉也灵敏,辨认药材基本上不出错。现在陆家的药房,在繁忙时候是全权托在桂娘手里的,常相伴的郑娘子都说:“桂娘这大小也是个管事了。”
桂娘听了只笑不回话。
等午后闲下来,郑娘子站在柜台前手支着下巴,和桂娘说闲话:“这几年里,桂娘你是学到真东西了,以后就是破家了,也有几分手艺能做个游医巫医的。”话里话外殊为羡慕。
桂娘手下抄录不停,口中回答:“我记得王大娘最近天天说什么喜事喜事的,是你家大人给你说亲事了?”
“年龄到了呗。”郑娘子是下个月的生日,过了生日就及笄了,在乡下地方,及笄就是该定亲嫁人的年纪。郑娘子惆怅着,不忘关心桂娘:“我记得你生日在我后头,我们是同一年的,你是秋天的生日吧?主簿没说什么吗?”
桂娘也不大乐意这事:“九月,也快了。我上头还有两个兄长,一时半会儿且定不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