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是寻常师徒会做的事?
宋青眠伫在门口,背影萧索,脊背微颤。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地离开的,脑海里想着的,全是二十几年前的旧事。
如果当时他成功带着谢云舟离开白玉台,是不是有些事会不一样?此刻是不是与谢云舟亲密相触的就该是他?
思绪纷乱,宋青眠竟然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到。
“小叔叔!”
他被拉回神,看到站在面前的人,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道,“是扶风吗?”
他和宋扶风沾亲带故,虽说宋扶风唤他一声“小叔叔”,但是二人至少差了一个辈分,宋青眠也不知道,与他这种毛头小子,究竟有什么好讲的。他扯出抹笑,像是问候家常,随意说了几句:“在云山待的还习惯吗,如今在哪一座峰做事?”
“在娆玉长老那儿。”宋扶风答。
宋青眠随意敷衍了几句,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宋扶风讲:“我在云山也交了些朋友,格外喜欢春池,见他安稳下了白玉台,我悬着的心才落下——”
宋扶风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那名不多话的师兄猛转过头,盯着他,重复了一遍:“谢春池?喜欢?”
“对啊。”宋扶风点头,“前几日我去找他下棋,他不但陪我坐了一下午,还没有嫌弃我是个臭棋篓子,他人也漂亮……”
宋青眠盯着宋扶风讲着讲着,耳尖升起薄霞。少年人的心思遮都遮不住。
谢云舟甚至陪一个毛头小子下了一傍午的棋。
微弱的嫉妒像是小蚁啃噬宋青眠的心头,宋扶风连他究竟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可以与他相对博弈?楼观序同样把谢云舟丢在了白玉台上,怎么谢云舟偏偏原谅了他?
他二十年无一刻不在悔过,可是谢云舟却不愿再施舍他一次了。
他听不清宋扶风后边说了什么,心思纷乱,匆忙离去。
虬结的松竹间,栈道蔓延。灵草缠绕着枝干,白霜站在那儿。
对,白霜!宋青眠混沌的思绪像是被扯开了一个口。谢云舟说过,他替他出了气,就肯再与他亲近。
桥索上,白霜见宋青眠过来,连忙扬起一抹笑脸来,道:“师兄——”
腰间的明月石碰撞在一块儿,叮当作响。白霜拿到那一箱明月石后,将其和流苏相串,整日挂在腰间,他以为很快就能突破点通境,没想到修为这几天,竟然没有丝毫进益。
白霜亲昵地去挽宋青眠胳膊,手却被他强硬抓了下来。
“师兄,你再这样,我日后再也不与你讲话了。”白霜没有注意到宋青眠的脸色不甚好看,自顾自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随意嗔道。
“霜霜,上一次没有拿到螭龙的护心鳞,这一次又险些被困死在牵机峰下。”宋青眠转过身,后退一步,笑着道,“你怎么这么无用呢。”
白霜被宋青眠突如其来的话刺得微愣,他眼眶极快红了起来,道:“师兄,你这是什么话?是你告诉我螭龙鳞有用,还有牵机峰下藏了明月石的,我前几次没有拿来……”
都是谢春池横插一脚,生了意外!白霜愈来愈委屈,瞪着宋青眠,眸中多了些怨愤。既然真的想为他着想,宋青眠为什么不直接替他去拿来?还要害他屡次伤筋动骨!
寻常白霜这样哀哀戚戚哭一嗓子,宋青眠就温声来哄他了,现在却站着,一动也不动。
“霜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与你讲这些吗?”宋青眠问。
他心里浮现些带着绮丽颜色的猜测,但是被白霜很快否决了,宋青眠也只有脸还生的过去,对他脾气好些,但实力太弱了,白霜看不上。
“是要帮我突破点通境吗?”白霜瓮声瓮气问。
宋青眠笑道:“我是想要你死啊。白霜。”
山风把他头发舞乱了,宋青眠将白霜的碎发拨回面额,像是情人絮语一样,道:“我叫你去牵机峰拿明月石,我希望你死在交错的银线里,我叫你去拿护心鳞,想着你要是可以死在螭龙嘴下该有多好,还有以前,我与你讲苦药峰有秘草,我好希望你死在药圃那一片毒瘴之中。”
风停了,宋青眠的话没有停下。
他道:“当时我看见你毫无所觉,带着他的剑骨,我就在想,你配吗?”
他温声软语道:“白霜,你想想,你个废物,你配吗?可怎么每次我把你哄去送死,你都能够捡一条命回来?”
白霜愣住。
锥心刺骨的痛钻入肩臂,眨眼之间,白霜看着宋青眠手上多了些东西。
遽然的疼痛让白霜连痛呼都还在嗓子眼里,白霜的身子一歪,跪倒在了地上。
他的手臂被生生断了下来。
“一物换一物,他回来了,你也该物归原主了。”
一只血淋淋的手臂当空砸了下来。那是宋青眠的手。
白霜跪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什么意思?原来宋青眠原本那些耐心的照拂诱哄,都是居心不良吗?
他方才说的是“他回来了。”
谢春池就是谢云舟!
白霜脑海里涌出这个荒谬的猜测,他不顾地上那只断臂,跌跌撞撞往主峰去。他要告诉山主!让山主把谢云舟……还有宋青眠一块儿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