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绒子镇寂静冷清,从一座繁华景区瞬间变成了空城。
雨点“劈里啪啦”落在地上,溅起水花,石板路在街灯的照射下反着冰冷的光泽。
巷转角的宾馆里走出一道瘦高的身影,站在檐下点燃一支烟。
雨水沿着他手上的伞,从伞间滴下,积了一滩。
——这是莫池今晚出入的第九家宾馆,还是没能找到下午的旅游团。
又或者,那个团根本就没留在镇上过夜,早离开了。
但他还是不能不找,万一找到了呢?
莫池将烟含在嘴里,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徒劳地按了几下。
屏幕还是一片黑。
在和相识的导游通完电话,得知那个旅行团的领队并不是镇上的人后,他的破三星就关机了。
大概是进了水,怎么也打不开。
不过还好,这个点通常不会有人找他。
莫池边抽烟边又在心里迅速过了遍镇上宾馆的分布。
那旅行团大概有十几个人,镇上大大小小的宾馆、旅店加起来统共有四十多家。
旅行团里都是老人,应该不会被安排住在条件相对简陋、适合背包客或穷学生的地方。
这么筛选下来,符合条件且拥有接待实力的就还剩二十几家。
二十几家……
还好,不算多。
莫池最后吸了口烟,将其捻灭,再次撑伞走入雨幕……
大概因为绒子镇临江,就算是夏季,夜里也还是会吹江风。
不管冷热,反正风的劲头挺足。
雨被吹得不从天上下,剑走偏锋专攻伞遮不住的地方。
莫池的前胸后背都被打湿了,原本带的最有用的两个物件,雨伞和手机,如今俨然变成了两个废物。
身后突然有人叫他,莫池回头,就见刚才去过的那家宾馆里跑出个小姑娘,隔着大雨冲他喊:
“哥!我哥给你来电话了!”
小姑娘口中的“哥”就是唐军,她是唐军的小姑子。
莫池抹了把脸上的水,加快步子返回。
雨伞被风吹得“呼啦”一下反卷过去,彻底报废。
唐军打的是宾馆前台电话,小姑子将听筒递到莫池手上,莫池刚喊了声“唐军”,对面跟着就“操”了声。
“你嗓子怎么了?风刮劈了?”
“没,跑的。”莫池清清嗓子,“打听到了?”
“嗯。”电话那头的唐军说,“是个四川绵阳的老年团,不住镇上,在高铁站附近的万庭酒店。”
“我现在过去。”
“你他妈现在怎么过去?!”唐军声音放大,忍不住骂,“隔着十几公里呢,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你又打不着车!”
“你摩托车在镇上么。”
“下大雨呢兄弟,嫌死得慢是吧?”唐军深吸口气,压了压火,“到底什么东西搞丢了?”
莫池沉默了下:“画。”
对面的唐军忽然就没声了,良久后像是叹了口气。
关于莫池前些年具体发生的事,唐军其实并不清楚。
只知道从认识他这把兄弟开始,莫池就放不下他那些“宝贝画”。
“摩托车在我小姑子她们宾馆后头停着,钥匙你直接找她要。”唐军终是泄了力,疲惫交待道,“应该还有件我的冲锋衣,你让她一并给你。开慢点,注意安全。”
“谢了。”
莫池挂断电话。
……
*
摩托车飞驰在山道上,越过跨江的桥,激起无数水花。
两旁的景物急速倒退,头盔前的风镜布满雨珠。
天色似乎开始渐渐变淡,路灯一盏盏跟着熄灭,喀斯特地貌下的山峦像是平地而起的庞大巨兽。
不远处传来火车经过的汽笛,仿佛巨兽发出的呼啸。
在万庭酒店的灯牌下,摩托车一个急刹。
此时大厅里值班的前台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听到动静,恹恹地支起头。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冲锋衣,被淋到透湿却仍然挺拔的身影,背靠着朦胧天光疾步来到柜台前。
将头盔一摘。
“请问有个绵阳的旅游团昨晚住这里么。”
……
*
雨是清晨五点钟左右停的,初澜基本见证了全程。
他安静地坐在阳台藤椅上,手机放在一旁。
室内的床头柜上,两枚白色小药片规规矩矩躺在药瓶盖里,倒好的水早已放凉。
这一夜,他的心绪都有些繁乱,尤其当看到雨势越来越大,树影剧烈摇晃。
莫池的摩托车停在院子里,船也好好泊在码头,可手机却自始至终都没人接,到后来干脆直接从“暂时无法接通”变成了“关机”。
直觉告诉他,莫池有可能是去找画了。
但他又觉得这样的直觉十分不符合逻辑。
在此之前,自己已经明确告诉过对方,会再画一幅更好的给他。
莫池对于那幅画的态度一直也都是淡淡的,更直言表示自己对绘画不感兴趣。
可既然不感兴趣,为什么还要将画放在枕边?
为什么还会主动描摹?
又为什么会在被自己看到时,急着要将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