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臻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先帝赐我摄政监国之权,我应立于高台之上,王座之侧,陛下告病,亦须如此。然则今日有大案要判,陛下不来,并非有疾,而是太后觉得陛下年幼,不宜目睹此等血腥场面。然陛下心系朝政,特命我代君监刑,故而坐于高座。诸位若心有不平,其后可去找陛下太后要说法。如今,还是要先办正事。”
赵臻这番话其实狗屁不通,君王再怎么让你代君行事,也不会允许你染指他的龙椅。
但赵臻就是这么做了,他就是要将自己的意图昭示天下,这江山,他赵臻要了。谁若拦他,大可来试。
臣子们嗫嚅,却不敢多言,殿外雨中的哭喊从未停息,惹得他们心烦也心虚。谁都不知道赵臻绑了那么多人来做什么,他们都知道赵臻肯定还没疯到把这一千多口子人全杀了,但既然不杀,又为何要抓,他们想不明白。
“张逑。说罢。”
赵臻开口,廷尉监张逑开始宣读三贤郡一案的调查结果。
群臣听得战战兢兢,皆不敢言。
赵臻见他们丧家之犬一般,没了平日里的气势,不由笑了。
他的视线凝结在一处:“严衷大人,人证物证俱全,你把持烹小鲜,谋财帛万千,害性命无数,廷尉监定你严家为首罪,你可有话说?”
首罪者,诛九族,赵臻昔日的话言犹在耳,严衷如何能轻易认罪。
他方才分明听到张逑说廷尉监的人在他府上搜出了烹小鲜的账本,随即他便意识到是孙家出卖了他,将账本栽赃到他头上。
“太傅大人!臣承认,臣确实曾去烹小鲜……去……但臣只是图个新鲜,从未把持什么生意,是孙家!一直是孙家举办清谈宴饮,要我们烹小鲜清谈!请大人明鉴!”
度支尚书孙材立马挑了出来:“你少血口喷人,明明是我们受你邀请去尝鲜,而且吃的那些……那些……都是你送过去的人!”
平日称兄道弟的两位重臣,为了将罪责推给对方,当场扭打起来,恨不得撕破对方的脸皮才好。
赵臻高高在上俯视这他们,只觉得好笑。
周正和周演好不容易将二人拉开,刚要求情,赵臻却不让他们开口。
“闹也闹够了,我早就说过,今日一定要给那些枉死之人一个说法。”赵臻的声音平静,平静到有些苍冷:“来人,将左民尚书严衷、乐正严铄拿下。”
“大人,臣冤枉啊大人!”严衷仍在含冤。
严铄却破口大骂道:“赵臻你这狗娘养的,你岂敢动我?!我严家百年世家,你算什么东西?!”
周正终于得了空子:“严铄!”
他先制止了这个草包,继而转头道:“太傅,严衷已经在朝二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灾年刚过,陛下年幼,不宜杀戮,能否看在他兢兢业业的份儿上,给他……”
“他严家奸/淫掳掠,吃人不吐骨的时候,何曾想过灾年刚过,陛下年幼啊?”赵臻问道。
“赵臻你这贱种!你不得好……呜呜呜……”
禁军将严铄的嘴巴捂住,赵臻却抬手:“让他说。”
严铄两侧的禁军对视一眼,迟疑着将塞到他口中的麻布拿了出来。
严铄烂命一条,豁了出去:“贱种!靠着跟太后睡觉,当太后的狗,才换了一个官位,你这样的腌臜货,在这里装什么大义凛然?!狗娘养的!你爹你娘定是生了猪狗心肠,才生出你这一坨烂肉。”
严铄的嘴太快,快到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赵臻却笑了:“这舌头,真好使啊,来人,把他舌头露出来,让我瞧瞧清楚。”
说罢,两个紫衣暗卫飞身到了严铄身边,面如罗刹。
严铄有些慌张:“你们要做什么?!你们不是朝廷的人!你们要做什么?!啊!啊啊啊!!!”
血腥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心惊齿寒。
只见两个暗卫分别手持一柄细小短匕,寻机插入严铄口中,狠狠向两侧唇角拉开,生生划开血肉,造就一张血盆大口,紧接着,严铄整个下巴都被割了下来,舌头光秃秃耷拉在外头。
严铄剧痛大叫,严衷看到儿子的惨状,彻底腿软,瘫坐在地。
剧痛稍稍缓解之后,严铄反应过来自己如今面临的是怎样的命运。
他突然跪了下来,没了口腔的包裹,他的声音含混不清,隐约听到的,只有“饶命”二字。
大臣们何曾见过这等场景,纷纷颤抖着噤了声。
严衷瘫坐一会儿,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拼了命的磕头:“大人,臣认罪,臣愿意伏法。但是大人,臣的祖父今年已经九十有六,膝下稚子刚满两岁,臣求大人,饶他们一条性命。来世臣结草衔环,报答大人!求求大人!大人!臣求您了!”
赵臻冷笑着叹息一声:“严衷,事到如今,我只两句话告诉你。第一句,你害死的那些人,也有祖父,也有稚子。第二句,你的靠山周正大人,至今都在为一件事终日后悔,你可知是什么吗?”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赵臻会把周正以这样赤/裸的方式拉到了今日的乱局上,严衷抬起已经磕青了的脑袋,迟疑地望向周正。
只听赵臻接着说:“他终日后悔,当年赵家灭族,他没能斩草除根。严衷,我不是周正,你明白了吗?”
严衷听完这句话,喉咙里发出恐惧和哽咽凝结成的短促的泣声。
赵臻的判决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左民尚书严衷,罪大恶极,凌迟。严家九族,无论男女老幼,枭首。即刻行刑,群臣及家眷观刑,严家九族未死,众人不得离宫。”
话音落下,赵臻闭上了双眼。
大朝晖殿外,是人头一个个落下的声音,鲜血混着雨水冲刷着石板,像是蜿蜒的溪河,整个宫城被恐惧的哭喊声和浓稠的血腥味包裹。
所谓炼狱,不过如此。
当人头点地的声音消失,哭喊渐渐无力,赵臻睁开了眼睛。
座下的朝臣一个个冷汗涔涔,白着一张脸。
赵臻站了起来,眼底一片讥诮:“三贤郡一案,涉事者九姓,今日仅严家伏诛,已是赵某手下留情。诸位,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