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臻话音落下,四周鸦雀无声。
皇室从来立嫡立长,高澈能继位,全靠赵臻和周正谋划,高江当初若不愿离京,等待他的只有一个死。如今时移世易,他却在幼帝跟前装作乖巧称臣了。
高江的眼睛已经遍布对赵臻的杀意,正当此时,一道清朗之声传了过来——
“陛下恕罪!臣来迟!”
奚瞳闻声望去,只见一男子着一身东方既白,手执羽扇款款走来。
她猝然站了起来,讶然出声:“云序……”
奚瞳的动作吸引了群臣的注意,赵臻有些疑惑地看着奚瞳,她……认识他?……
来人也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个突然起身说话的小子,但很快他便收回了视线,走到幼帝跟前:“臣高澜来迟,请陛下恕罪。”
高澈满嘴羊肉,太后露出客套的笑意:“昭阳王不必自责,昭地距京城甚远,这一路想必也是疲累,今儿个没有外人,赶快入座吧。”
奚瞳有些怔怔地坐下,昭阳王……高澜……云序这一世的名字,叫高澜……
高澜阔步入座,满饮一杯,举手投足豪放之中又透着贵气,引得席上一直不敢抬眼的女眷纷纷侧目。
奚瞳也不例外,他的风姿倒和长秦时无甚区别,依旧是公子无双的模样。
赵臻看着奚瞳近乎发直的目光,握着茶盏的指节渐渐因为用力而发白。
“方才大王兄同太傅大人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高澜笑着问,可不等两人回答,他又开了口:“今夜月色皎洁,京城的桂子香又沁人心脾,无论什么热闹,可否都让一让小王?小王给诸位弹奏一曲如何?”
“好啊!”“好!”
席上有些年纪大的文臣赶紧出口附和,他们今夜是来吃酒的,可不是来评判太傅和越阳王谁更想谋反的,好好一个中秋节,大伙儿都活着不好吗?
高澜闻言起身,走到寒酥台中央,他的侍从给他搬来一张琴案和一尾琴。
“这琴是小王在昭地一个古董商人那儿得的,名为……”
“魅伏……”
高澜话说到一半,奚瞳便开了口。
高澜有些惊奇,忍不住看向奚瞳:“小哥怎知这琴的名字。”
奚瞳有些懊悔,她方才明明是在心里说的,可没想到嘴巴这么不听使唤,竟道出了声。
魅伏琴一直就是云序的,昔年长秦王宫里,云序经常弹琴给她听,他们还一起合奏过。
“王爷恕罪。”奚瞳赶紧起身:“我之前在家乡时,在一老乞丐那里看过一本琴谱,琴谱扉页所画的古琴同王爷这一把很像,叫做魅伏,所以……”
高澜恍然:“原是如此,看来小哥与这琴有缘,也与小王有缘。”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赵臻,赵臻也在看着他。
赵臻对他似有些敌意,这份敌意,甚至超过两年前幼帝登基,他将自己流放出京时。
看来这小哥,在赵臻心里有些分量。高澜心中了然。
他的眼神又回到奚瞳身上,这小哥其貌不扬,唯独一双眼睛渡了一层光泽,不输今夜月色。
不奇怪,赵臻看人的眼光一向是好的。
高澜看回琴案,此时一阵微风袭来,将他的发尾和长衫都吹起波澜。
“这样好的秋夜,就为诸君弹一曲《银汉歌》罢。”
风停,素手捻丝弦,琴声起,银汉迢迢似可渡。
群臣这才从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彻底抽离出来,摇晃着酒盏,坠入了中秋的好月色里。
可没一会儿,吃完羊肉的小皇帝闹起来:“没意思没意思!我要看美人跳舞!不要听弹琴!”
“澈儿……”周怀淑出言制止。
“吱!”
魅伏琴突然发出刺耳的声响,众人看去,才发现是琴弦断了。
高江一向看不惯高澜,当年先帝在位,诸臣属意的太子人选其实是高澜,甚至有几个大臣上奏,劝先帝立贤不立长。不止如此,因为姿容甚美、精通文墨,高澜在文人雅士心中也有极好的口碑。
高江深知,来日他起兵夺权,高澜一定会是他的绊脚石。
这样的人,要尽早除掉才好。
高江嘲讽道:“弦断不祥,这样好的一把古琴,昭阳王这样好的琴艺,竟让琴弦轻易断了。高澜,你怕是故意的吧,是在诅咒陛下吗?”
高澜也皱了眉,七月八月恰逢多个州府的雨季,许是古琴在途中受潮所致吧。
他刚要起身请罪,可一道熟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我可以将琴弦修好。”
奚瞳的话来得突然,她又是赵臻身边的人,众人拿不准她的身份,便没有人出言阻拦。
高澜闻言开口:“那就劳烦小哥将魅伏带回……”
“不必,一会儿就好。”
“现在?”高澜惊诧。
“嗯。”
奚瞳应一声,便朝高澜走去。
赵臻看着奚瞳的背影,咬肌暗暗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