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的动作霎那间停滞了,像是有人在他身上按下了暂停键。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像是炸开了一大片异彩纷呈的烟花,伴着悠悠的叹息。他像是被窗外不知何时飘落的大雪冻僵了,半晌,微颤的手从嘴边放下来,他低着眼眸,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或许他潜意识里已经期待了这句话好久,阁楼上的第二只靴子落下来时,反而让他如释重负。
被发现了呀,工藤新一。
他的眼睛先看向工藤优作,随后才把低垂的头颅重新昂起来。男孩悄悄顺了顺气,问他:“怎么说?”
工藤优作反倒不忍心说下去了。他总觉得自己打破了工藤新一周身的某种屏障,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工藤优作沉默了片刻,慢慢地说,“你没有在好好掩饰,新一。从一开始就没有。”
“我们在杯户银行的见面是你一手促成的。这就是最大的疑点:你为什么知道那几个抢劫犯的名字?为什么知道那三个人与叶才三不合?还有最要紧的,你是怎么在劫匪们严密的监控下给我打来短信的?与之相比,你知道我的手机号码这件事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抢劫案、设乐家的案子、麻将牌友连环杀人的案子你都提前知道犯人和犯罪手法,因此我猜,你可能在未来看过这几起案子的卷宗、或者亲自参与过这些案子的后续。你对有希子、伊斯特伍德一家和阿笠博士的反应也不一般,甚至在去游园会那天,你也展现出了对第一次进入的帝丹高中的熟悉……新一,你不是现在的人。”
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窗外的雪飘飘摇摇地落在树梢,沉默地看着临街的窗子里相对而坐的“父子俩”。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部二十年后的智能手机,放在桌上,推给了工藤优作。手机上的足球挂饰在桌面上蹭了好一段距离,停下时顺着惯性滚到手机边上,撞了一下,不动了。
工藤优作没有拿起手机,就着它在桌面上的位置,试探性地按了一下电源键。手机屏幕马上亮起,工藤优作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惊艳。但惊艳的同时,他也记下了屏幕上那个和如今的日期日子相同、星期却不同的日子——11月28日,周二。
而今天是11月28日,周五。
工藤新一瞥了一眼屏幕,也看出了这个漏洞,笑了一下:“不用去查日历了,这部手机来自二十二年后。”
手机熄屏,工藤新一默不作声地把这超越时代的产物收回口袋。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工藤优作却又不说话了。
“工藤先生?”男孩唤他,“你没有什么要再问吗?”
工藤优作看向自己右侧的窗外,大雪已经把街道和房屋染成了纯洁无瑕的白色。他咬了咬下唇内侧,回过头,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用一种像是祈求的语气问他:“我只问一个问题,新一,可以如实回答我吗?”
工藤新一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工藤优作攥紧了拳头,“我是不是,本该认识你?不是什么‘未来会认识’、不是什么‘日后有交集’,而是天生的、理所应当的,我们就是应该认识彼此。”
他回忆着在电话里第一次听见“新一”这个名字的心悸、回忆着每一次与男孩并肩的满足、回忆着男孩眼熟的小动作和语言模式,以及他那张简直像是他和有希子面容的集合的脸,那种感觉实在太强烈了——无关时空,只存在于每个人奔涌的血脉中。
“啊,”工藤新一直视着他纠结的目光,“这样说也没错呢。”
一阵无话。
“新一吃好了吗?要不要再吃一份甜品?”工藤优作从窗台上拿起菜单,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他。
“不了,我不是甜食党。你也不要吃了吧,当心变胖,有希子姐姐就不要你了。”工藤新一回他。
他们父子两人似乎总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永远点到即止、永远心照不宣。
“哎,对了,我和……新一?”
工藤新一手里的勺子忽然掉在了地上。
他似乎也在疑惑自己身体的不受控制,下一刻,一股熟悉的恶寒感涌上心头,他无法遏制地哆嗦起来,眼神依然锐利,却僵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工藤新一忽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强忍着应激反应的恐慌感朝着感觉最危险的地方看去。
街对面,正走过一个叼着雪茄的壮硕中年男子。他戴了一顶礼帽,左眼夹了片单边眼镜,昏黄的路灯下闪着诡异的光。
“新一?”工藤优作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又看向窗外。
“别看。”工藤新一低低地出声阻止他,自己也迅速收回目光,强撑着颤抖的手举起杯子,装作喝水的样子挡在自己脸前。
二十二年前的朗姆,左眼还没有被赤井务武戳瞎,右眼也还没有因为年纪的原因而退化——他过目不忘的鹰眼能力正值巅峰。
工藤新一势必要再一次与黑衣组织抗衡,要杜绝任何可能对局势产生影响的细节,不能出一丝一毫的纰漏——比如提前被朗姆注意到。而工藤优作,最好不要被卷进来。
朗姆坐上车,离开了。
工藤新一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都酸痛不已。工藤优作问他:“那是谁?”
“总之不是什么好人。”他敷衍道,随后拿出手机——他彻底不在工藤优作面前掩饰了——给赤井玛丽发邮件。朗姆出现在东京,说不定是为了调查两个月前宫野家“搬家”的事,得让他们提高警惕。
“朗姆在东京。”
“收到。”
工藤优作看不见邮件内容,也没有失礼地试图偷看。他等工藤新一放下手机,就带着他一起去结账。
“对了,刚刚的问题还没有问完。新一,你知道有希子和我什么时候才会在一起吗?”工藤优作又装了一次糊涂,眼神却一直落在男孩有点绵软的步子上,生怕他一个不稳栽倒在地。
“都说了只会回答一个问题,优作哥不要耍赖!”
回到家后,阿笠博士忽然给工藤新一打了通电话。他刚刚从不知道哪来的小道消息听说了“水刑案”的事,觉得藤峰有希子和工藤新一大概都情绪低落,又想着报答一下他们一行人“银杏”的恩情,所以想在明天邀请工藤优作、藤峰有希子以及四个孩子一起去一家刚开业的滑雪场玩——包括了他没见过面的诸伏高明。可谓是贴心极了。
水刑案还没有更新的线索,工藤新一明天没什么事做,欣然答应了。降谷零、诸伏景光和有希子也一样。诸伏高明则是觉得素不相识,不大好意思,被工藤新一忽悠着也同意了,顺便还搭上了一个来东京找高明玩、自费凑热闹的大和敢助。工藤优作则惨得很,成了唯一一个无缘的人:他明天还要去给警视厅当免费劳动力——他自己答应的小田切敏郎。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集合出发了。阿笠博士的甲壳虫车坐不下七个人,于是只好一起乘电车去北郊。
“新一会滑雪吗?”诸伏景光问。
“以前学过一些。”工藤新一谦虚地说。
“我还没滑过,不过一想到会从高高的山上一下子滑下来,就觉得超级刺激!对吧,zero。”
降谷零点点头,也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就像动作片里面那样。”
工藤新一脑海里自动出现了一个“马自达上铁轨”的画面,在心里“呵呵”两声:动作片都找不到您降谷零先生这么不要命的狠人。
大和敢助融入得相当迅速:“那种刺激的项目肯定轮不到高明这家伙了,他从小就没什么运动细胞,立定跳远永远不及格,倒是在图书馆能呆一整天。”
“爬树捉天牛结果掉下来摔伤了尾椎骨还被野猫抓伤了脸难道就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吗?”诸伏高明把手里的塑料瓶捏得嘎吱作响,“某人的光辉事迹在我这里可谓‘罄竹难书’。”
“哎哎哎,你这就没意思了啊高明,怎么就‘罄竹难书’了……”
藤峰有希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工藤新一见她笑了,终于放下心。有希子跟他和工藤优作不一样,虽然两年后就成了风靡全球的影后,可却是没见过现实中的凶案的。一个熟人遇害,自己还接到了凶手的电话,对她的心理冲击还是蛮大的。
工藤新一抛出话茬:“有希子姐姐会滑雪吗?”
“会哦,以前有一个角色需要,就学了一些。”藤峰有希子笑眯眯地说,“姐姐我学的可是高级道的单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