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厦也没印象,从刷题软件上移开目光看向爸妈。
钟淇“哎呀”了一声:“是何叔叔儿子生日那次。”
江倾皱眉,他甚至对这个何叔叔都没印象。
陶辛哲倒是眼睛一亮:“是何腾飞吗?”
“对,”钟淇点头,“那时候你们太小了,互相也没怎么说话。”
何叔叔和江淮远是一块长大的,但很大年纪才结婚,对儿子宠爱得很,满五岁都摆席,现在一家三口去了沿海发展。
那时候江厦和陶辛哲都太小,没什么交际,自然记不到心里。
钟淇的记性好,还聊起了那时候的江倾,说他小时候不怕生的,被带着叫一声叔叔阿姨都要鞠躬,小小一个,招人爱。
但闹过一次笑话,乡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猫狗,何叔叔家就有条大白狗,江倾以为那跟家里的宠物狗一样温顺,要去摸。
这种狗都是看家护院的,生人勿近,他一靠近就吠叫起来,拖着链子要缠人。
钟淇“啊”了一声:“小厦,还是你在屋外喊大人来着,说狗要咬人。”
江松雪也点头:“那时候你还抡那个小马扎了。”
毫无记忆的江厦:“……”
“后来怎么样了?”虽然是小时候的事,也无知无识的,但想到村头的那些狗,他还是有些担忧,问,“他没被咬吧?”
钟淇摇头:“没有,但哭惨了,我们都在哄,你和陶辛哲不知道去哪个山头玩了。”
回来天已黑,江倾早跟着爸妈回了城里。
他们不常回来,往年暑假都是接宫奶奶过去,过年也回来不了几天,江厦家正好相反,所以年年都错过。
陶辛哲又是一愣:“他过年在,那我怎么也不知道?”
“过年这到处都是鞭炮的火药味,”钟淇撇嘴,“宫奶奶说小倾闻不了,都不出屋子的。”
那多没意思,江厦忍不住想,抓着手机沉默了好半天。
*
第二天一大早,江厦问陶辛哲借了他爸拉东西的三轮车。
陶辛哲昨晚看了月亮又和朋友开黑,睡太晚,说话闷声闷气的:“哥你要去干啥?”
江厦:“去镇里。”
一听这个,陶辛哲就来劲了,抹了两把睡成鸡窝的头发,趿着拖鞋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带我一起呗,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门儿清!”
江厦原不想带着他,太闹腾了,但想着这么个人肉导航加劳动力,下巴一偏:“上来。”
陶辛哲屋都不回了,窜上三轮车:“好嘞!”
见了江倾,某人下巴差点要掉地上,在他哥身边低声问:“哥你咋办到的?就……小少爷就愿意跟着我们一块去镇上?还坐这种三轮车?”
这位表哥挑眉,心说这是你口里的“小少爷”主动提出要去的。
江倾坐在轮椅上,揪着衣服有点不好意思,倒也没嫌弃小三轮破破烂烂的意思。
江厦站在三轮车后,伸手抱江倾:“陶辛哲你稳住车。”
陶辛哲赶紧照办。
宫奶奶叫他们小心点,陶辛哲拍着胸脯打包票:“宫奶奶您放心,谁都知道我哲哥,江倾我罩着,一点毛都伤不到!”
江厦拍他脑袋:“好好和宫奶奶说话。奶奶我午饭后就把江倾送回来。”
宫奶奶点头,叮嘱:“小倾要好好和他们相处啊。”
江倾只是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他的颧骨有点红,刚刚被抱的时候蹭了一下江厦的衣领,他闻到一股醇烈的香,像昨天清爽的西瓜香。
江厦忍不住往后看,只看见耳垂上唯一的血色,以为那是浅淡的羞涩。
“我叫陶辛哲,是江厦的表弟!我是这边的大哥,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陶辛哲一点也不羞涩,迫不及待地介绍自己在村里的地位。
江厦没听见江倾出声,估计是被热情吓着了,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陶辛哲也看见了他耳朵上的助听器,“啊”了一声:“之前我叫你,你没理我,我以为你是不喜欢和我们玩呢,抱歉。”
江倾才疑惑地眨了眨眼,像是听不懂这句话似的看向江厦。
江厦没回头,蹬得卖力:“就该别理他。”
“为什么啊?!”陶辛哲不干了,“我这么帅气这么讲义气一人,怎么能不理我!”
“你太吵了,闭嘴。”江厦说。
江倾没想到陶辛哲真就不叭叭了,在一边蹲着“哦”了一声。
两兄弟没发觉,坐在轮椅上的江倾看着一片一片掠过的葱茏田埂,嘴角勾了勾。
镇上其实也没多少好玩的,江倾的背上湿了一片:“你想去哪儿?”
江倾:“我听奶奶说这有个文具店,我想去买点练习册。”
他是上学期半期出的事,在医院躺了几个月。
家里发生这么大变故,城里的学业续不上了,他得在乡里读书,但伤势还没好,说不准何年何月重返校园,而且宫奶奶也还在联系学校。
不过江厦还是感叹了一下,就这样了还想着要买资料学习,也是个不简单的人。
不能耽误了,他主动包揽了选资料的活,叫陶辛哲守着江倾。
“诶,我哥,重点高中永恒的年级第一,区年级第一。”陶辛哲得瑟得跟自己是一样。
江倾看着书店里的人:“你哥真厉害。”
“他高几了?”
“那是!他比我大一级,回去就高二啦,”陶辛哲叹了口气,“我就不行了,我看见书上的字就头疼。”
那本应该同级的,江倾攥了攥手想。
江厦对资料的要求很高,挑挑拣拣也没两本入眼的,皱着眉拿出来:“这里的都不太行,回头我回去,把我的资料拿来吧。”
江倾微微一愣,有点害羞:“谢谢……”
江厦问:“你什么时候开学?”
“不知道,”江倾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我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走路,钢板估计也还要留半年多。”
江厦了然点头:“那不急。”
江倾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神色低了低,也点头:“嗯。”
江厦又问:“还有哪想去的?”
“铁匠铺,”江倾说,“锉刀和刻刀我想买新的,这边不通快递,奶奶说这边的铁匠师傅能打。”
目前这里最近的快递站在村口,邮递小卖部,来来回回走都要半小时。
江厦继续蹬车,陶辛哲为他们指路:“以后有什么快递给我说啊,我不收你跑路费。”
江倾有点不好意思:“不用,等我腿好了就能自己过去拿,现在也没什么必须要用上快递的。”
表弟的能力无处展现,叹气:“那行吧。”
快到铁匠铺的时候,江厦突然停下来,叫陶辛哲下车:“这边卖肉的你熟悉吗?”
陶辛哲思索了一会儿:“刚过来时我看二丫的妈妈在,可以去她那里,哥你要买肉啊?”
江厦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轮椅上的人,唇上依旧没有血色:“去买点猪肝。”
陶辛哲不解:“啊?舅妈让的啊?”
江厦:“别废话,快去。”
陶辛哲对自己表哥有种没来由的服从,或许是因为不常见,也有可能是这位表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他有趋光性。
虽然内心纳闷,但表哥嘱咐,一定有他的道理。
江厦没等陶辛哲,让他买完了再去找家蛋糕店。
天气开始热起来,得分开行动了。
江倾买了好几把刻刀,又去挑了一些木头,小镇子有一个好处,就是木头天然,还不贵,实在不行能回村,自己去山上找。
江厦看他挺满意的,把冰水给他,继续问:“还有哪里你想去?”
江倾想了想,摇头。
江厦:“那你累了吗?”
江倾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有自己瘦削的脸,也摇头。
江厦:“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把三轮车骑到个商场外边,陶辛哲提着猪肝一脸难受:“我太受不了这个了!赶快拿走!”
江厦把猪肝挂把手上,让他在外面站着等,陶辛哲抱着手臂喊:“蛋糕店就在拐弯那里!你怎么……”
他刚要说“你怎么突然喜欢吃这玩意儿了”,想起昨天自己舅妈说的话,闭上了嘴。
感受到了目光,他扭头冲江倾挑眉:“你不知道吧?这里虽然又小又没有特色,但是这里这家蛋糕店的蔓越莓曲奇饼干特别好吃!你喜欢吃曲奇饼干吗?”
江倾明显带着克制,收敛地动唇:“还好吧……”
“你一定喜欢的,每次二丫她们进城都会买,还要早点……”说着他一惊,“靠!蔓越莓很抢手的!我刚刚就该先去问问,这我表哥要白跑一趟多冤!”
冤不冤,江厦不知道,只知道回去的时候换陶辛哲,他苦哈哈地蹬车,像一头朴实的老黄牛。
看着江倾吃下一块曲奇饼,江厦问:“好吃吗?”
江倾的嘴角沾了点饼干渣:“好吃,谢谢你。”
短短两天,江厦听江倾说了好几声谢谢了。
“不用谢,”江厦直着手臂拱了拱脸颊边上的汗,“以前小时候,宫奶奶带过我和陶辛哲一段时间,现在带着你玩是应该的。”
陶辛哲在那边哼哧哼哧地:“不过我不介意你说一句,谢谢辛哲。”
江倾“噗”的一下,肩膀微动,饼干渣飘落无声,笑了。
他弯起来的眉眼亮闪闪的,静默又灵动,江厦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带着的凉气简直沁了他的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