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盛棠做例,接下去只会更加顺利。”秦川转回头,轻轻拍了破军两下。
小家伙接到指示,缓缓迈开四蹄。
本来嘛,如此大快人心之事,就该传得越远越好。
前头那些百姓,可还等着过瘾呢。
这正是:民意滔滔口伐诛,天理昭昭销形骨。
你有隔夜的泔水,我有放馊的烂虾。
各家各户、各门各院,掏腾出什么就往那太守身上招呼什么。
末了一位老大娘,瞥见自家尿盆儿没倒。
欢欢喜喜端到街上,照脸泼了个瓷实。
临走还冲人啐过一口,喝骂道:“叫你收黑心钱,逼人卖宅卖地!活该!”
袁姓太守遭了这半晌罪,哪还有什么力气逞威风。
现如今满身腥臊恶臭不提。
单说这里外里,湿呱呱、凉嗖嗖,再拿小风一吹也真够人受得。
游完一圈儿,日头早升至巳时。
虽比计划稍晚,但胜在效果绝佳。
秦川拎着那太守登上盛棠门楼,满目殷切地望向城中百姓。
将手一挥道:“盛棠太守袁有诚——仗势欺人,辱男霸女!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官商勾结、草菅人命!罪犯累牍,罄竹难书!”
“说得好!”上边儿话音刚落,底下就炸开了锅。
细数袁有诚罪行的同时,还不忘感激秦川仗义出手。
任由众人喧闹一阵,中州骠骑将军再度奋臂高举。
接着又往姓袁的跟前走了几步,双眼似看非看,表情似笑非笑。
“如此凶嫌恶佞,南夏朝廷容得了,中州军人却看不过去!”边说边拔出腰间佩刀。
横眉冷对道:“今日在下就替城中父老乡亲,惩此贪官污吏!还盛棠一片朗朗乾坤!”
刀锋起落,只在转瞬。
那太守连音儿都没赶上出,即被秦川生生削去头颅。
空留一副腔子,晃晃悠悠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城墙两侧垂下丈长卷轴。
白绢黑字,遒劲端方。
一面题“善恶到头终有报”,一行书“只争来早与来迟”。
好个天公地道、民心所向。
场面沸腾开来!
人们笑着、谢着、喊着、叫着,直把秦川看得比自家皇帝还亲。
交口称赞中州军,除暴安良大英雄,扶危济困真豪杰。
这之后,飞骑营释放了前夜所有在押官兵。
命其各自归家、好生将息。
得了满城百姓拥戴不说,还捎带手把军营的好儿也买了。
交代完善后安排,秦川步下石阶。
堪堪走至一半,就迎面撞上了周迹杭。
瞧对方手里捏着书信,满脸喜气洋洋。
顷刻笑道:“大将军好速度!咱们这儿的战报呢,送过去了吗?”
“回将军,一早派人去了!这会子想是快到了!”周迹杭将纸张递给秦川。
上头仅有一行小字:凤枝已定,百姓皆安。
不必细看亦知,此信出自师父手笔。
周迹杭心潮跌宕,一时纵情便多说了两句。
“此番夺城如此顺利,多亏将军筹划周详。”
“先假意西进,天黑后再取小道折返,两下奇袭自然事半功倍。”
“这倒不算什么!”秦川换回素日模样,揽着对方肩头叹道。
“主要多亏冯异将军指路!咱们才能按时按点抵达盛棠!”
周迹杭乐着回了句“是”,见将军并无别话吩咐,也就告辞去了。
留其一人独自走出城楼,目之所及艳阳高照、碧空万里。
他深吸一口气,隙月攥在手里咯咯作响。
望着天边鹁鸽翱翔、瓦雀振翅,秦川幽幽吟出一句。
“储陈,中州兵马已经到了南夏……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来见我……”
与此相邻凤枝城内,萧路亦高登阙楼,纵目远眺。
只是方向跟秦川有些不一样,始终直对盛棠。
他手里抓着飞骑营送来的战报,身后随着冯异和寇恂。
“咳咳……咳咳咳……”一段抖动伴着嗽声连续,叫人听来揪心。
打从上路,萧先生这咳疾便愈发重了。
时常昼夜不停、晨昏不分,行走坐卧皆不得安宁。
寇恂刚想上前询问,却被其挥手拦下。
萧路往前迈过两步,将攥皱的纸张来回折了两折。
接着一下一下撕成寸许碎片,扬进刮来的风里。
“邓禹、吴汉、贾复的仇……这下总算是报了……咳咳咳……”
望着漫天飘舞的捷报,就像迎着遍地飞洒的纸钱。
“他们三个在天有灵……定会保佑中州,一举收整南地、弥合天下……”
萧路扯开个凄悷的笑,思绪再次回到那个清晨。
“末将愿率人奇袭迎新浮桥,恳请大将军允准!”
请战声一如金钟掷地,辞切意真、有礼有节。
秦川向来是个,晓分寸、明利害的孩子。
军中议事,俱与秦淮以官职相称,仪制完备、奉令敬慎。
可那天,对方仅靠一句话,便把血气方刚的骠骑将军挡了回来。
萧路记得,秦淮当时背着身,只说了八个字:“此行当属个人恩怨。”
言毕,寂然挥袍踏出帐外。
是的,那是寇恂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一天。
即使将来断了气、送了命,残魂飘到奈何桥,他也忘不了。
夕阳斜照、晚风飐飐。
似血暮色下,自己跟冯异单膝跪接军令。
于二日丑时初刻,飞马奇袭迎新浮桥。
随行一百军士,皆由两人亲自择选。
“记住,只有一炷香时间。”末尾处,秦大将军特意交代。
“一炷香过、全军开拔,迎新桥上必要畅通无阻,能办到吗?”
“能办到!”两人异体同心、异口同声,应得义无反顾、答得咬牙切齿。
深仇不报非君子,宿恨不消枉为人。
这厢就算把命搭上,也得让南夏那伙子血债血偿。
寇恂第一个找上虎子。
望着这张与贾复甚为相似的脸,也只说了一句话:“跟我走!去给你哥报仇!”
嘹亮鸽哨划过邈远天际,令冯异有些失神。
他站在多年挚友身边,为寇恂补齐了接下来的回忆。
冯异身为玉塘守将,眼线遍布凤枝盛棠,自是一早得到消息。
南夏帝亲传调令,以豹突营精干之士,替换边郡庸碌之辈,日夜把守迎新浮桥。
讨伐檄文颁布后,更是将守军人数增至三百。
务求阻中州于金泽江畔,恃水堑天险截断南下通路。
那时节,浮桥拆除名正言顺,动员起来有理有据。
不得不说,实是折中后的一剂妙药良方。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命中该然。
他二人点的一百兵马,俱是素日与邓禹、吴汉、贾复三个,情义笃厚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