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拉了又拉,客气话说了又说。
秦川只觉口干舌燥、脸颊僵木。
一片头昏脑涨中,年轻人发现爹爹做得可真是好!
什么人都能照顾到。
连番应酬下来,一句重样儿没有。
看来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秦川感叹着,将目光投向宫中沿路装饰。
前头他心里想着别的没留意,这会儿仔细一看才发现,此番风格似与往年不同。
既非中州本地特色,更非韩凛素日所爱。
硬要说起来,倒是颇具南地风情。
华丽有余、气度不足,过于温柔富贵、奢靡铺张。
等到了殿内,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各处帷幔装点,直捂得宽敞大殿闷上不少。
那艳也不是什么年节下喜庆的红,倒像是醉生梦死之地得蛊惑引诱。
秦川不喜欢透不过气的感觉。
他垂下眼睛,只管盯着地面,心知这是韩凛试探第一步。
拿南夏布置掀开大幕一角。
就看谁能揣摩上意、从善如流,谁又要装傻充愣、顽抗到底。
熟悉的语调,唤回了秦川心智。
定睛一瞧,承喜正摊着手,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脸上表情,的确比承安活泼多了。
“骠骑将军请!”对方并没多说什么,引路内监什么他就什么样。
于满殿人潮中穿梭,全不见半分出挑。
秦川跟着承喜走过一张张桌子,适才憋闷转化为呼之欲出的欣喜。
就在达到指定座位之际,承喜猛一回头。将那张叠成四方的纸条,不偏不倚塞进年青将军手中。
眉眼瞬间被点燃,一如亮起的红灯笼。
承喜连忙低下头去,只说了句:“奴才告退!”
此时此刻,秦川哪还听得见其他动静?看得见其他东西?
那枚方胜,好似点在手心里的小小火星。
烧得他面泛红云、眼冒金星。
行至一处大柱背后,秦川悄咪咪侧过身。
二话不说便拆起纸张。
那动作真是,快一分怕扯了,慢一分又等不得。
转瞬间,头上便见了汗。
及至彻底展开,只见上头两行小字高低交错——
佳夜良时灯未眠,欢宴散处有余闲。
原来,是韩凛约自己散席后一起赏灯守岁,博个两下团圆的好彩头!
秦川看完,激动到差点跳起来。
若不是理智尚存顾着脸面,怕真要在这殿中又跑又叫,好好显摆炫耀一番。
沿着折痕将纸张恢复如初,宝贝似的揣进怀中。
年轻人这才腾出空,擦擦额间薄汗,好好呼上两口气。
然后飘着荡着,回到自己位置上。
他再次抬眼看向皇位。
满殿金碧辉煌中,竟恍惚觉得韩凛正端坐其上,歪过头对着自己笑。
秦川被幻想出的一幕,熏醉了心神。
眸子里,不觉蒙上层温柔底色。
是啊,为着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自己早已倾尽所有、不遗余力。
从当初那个只能仰望、只能期盼的小男孩儿,长成如今独当一面、重兵在握的中州将领。
个中滋味,又岂是旁人得以想象?
秦川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慌慌张张低下头隐藏。
他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哭鼻子,更不能在如此关键的日子给韩凛找晦气。
正是这一下垂眸,令其注意到了今遭桌上的布置。
竟全是朔杨茂豫等地的边塞特色。
纹样质朴粗野,着色热情奔放。
与满屋稠红俗艳搭配在一起,甚为不三不四、不伦不类。
“呵呵呵,筹划得好生精妙!”伴着眉间锋芒一同绽开的,是年轻人特有的欢朗笑声。
“一南一北、不偏不向,倒教人不好妄加揣测了!”秦川拾起支酒杯,托在手里细细把玩。
心中忐忑总算安稳落地——韩凛这局,胜负已定。
根本无需自己从旁惦记多事。
百年变局之下,赢的只会是中州!
随着眼神飞出锋芒,周遭喧哗突然安静。原来是穆王齐王双双驾临。
众人分列左右、敛声屏气。
承安承福奉旨从旁接引,礼节周到、神态恭顺。
秦川立在自己位置上,目光一路追随其穿过大殿。却在对方即将落座时,好生吃了一惊。
怎么穆王前头还留着张桌子?难道今日,忠王也会来?
秦川正自顾愕然,却觉背后有人拍他肩膀。
回头去瞧,竟是先前遍寻不着的韩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