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用蜜兑了花汁,芬芳馥郁处又不失清新恬淡。
令其不由陶醉其中,犹如置身花海云端。
可仅仅不过片刻,众人便立即意识到不对——
这迷幻甜香背后,分明还跟着股刺鼻难耐的辛辣。
就坠在那蜜后头,直戳人嗓子眼儿。
好容易忍住翻涌上来的呛咳,邓禹忙向前方望去。
只可惜隔着火焰,看得并不真切。
但也能通过各种或皱眉或掩鼻,或泰然自若或怡然自得的神情,判断出村民们感觉。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有人连咳嗽都憋不住了,有人却依旧伸着脖子,满脸痴迷沉浸之相。
难道这香草功用因人而异?
有些已经习惯了,有些还不能适应?
等道童笸箩里草药全部投放完毕,少司祭才捧着铜盆走出来。
以西南方向为起点,向一众村民展示起当中之物。
这下,犹如鲤鱼跃出水面翻打起的浪花。
所有看清铜盆内东西的村民,皆连声发出啧啧之音。
几个本就皱眉的,眉头拧得也更紧了。
至于那群还着迷香气的,则满目诧异惊骇。
先瞅瞅近处圆盆,又瞧瞧远处萧路几人。
眼里绝佳的吴汉甚至看到有村民,抬头盯着少司祭,像是要从对方脸上搜寻出个答案。
可那年轻姑娘只是轻微点点头,半个字也没说,继续往旁边走。
吴汉还要再细看,却瞧前番那小道童携着节杖和诏书来到萧路面前。
物归原主后,做出个“请”的手势,引领众人进到圆圈中央。
四周围满了,既困惑又严肃云溪村民。
此时恰好绕完一圈儿的少司祭,将手里小盆又往上抬了抬。
行至萧路等人身前,展示给他们看——
原来,那里头装着占卜所用的龟甲。
裂纹纵横蜿蜒,如同某种神秘莫测的启示。
邓禹跟寇恂几个,循着线条起止方向一笔笔勾勒。
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拼成确定信息。
因为实在太像了!
那龟甲上的纹路,既像个可以的“可”字,又像个否决的“否”字。
怎么看怎么像!
二者相生相成,去掉哪一笔都会同时影响两边判断。
鼻端萦绕的芳香辛辣,显然更厉害了。
少司祭没对这卦象做什么解释。
只轻轻吐出口气道:“诸位远道而来,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说完回身折返,将场地彻底交给这群来自中州的外乡人。
萧路手持符节与诏书,行礼动作依旧温文尔雅、游刃有余。
让人误以为他现在拿着的东西,绝不会比一节柳条更重。
邓禹、寇恂、吴汉和贾复四人赶忙跟上,却因仓促显得不太自如。
萧路重新直起腰,眼睛跟着抬了起来,毫无避忌地与前方村民们对视。
是的,他们每个人眸子都很亮。
闪着萧路喜欢的那种光。
绝对公允、绝对磊落,绝对表里如一、说一不二。
“在下萧路,奉命出使云溪、寻访仙境,只为寻太平之道、保治世之法。”
简练到坦率的开场白,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什么余地。
甚至白鸽飞过的影子还映在地上,萧路便说完了来意。
短暂沉默过后,一位中年汉子率先发言。
邓禹记得这人,闻到草药香时他咳得很厉害。
“哼,说得好听!”一上来,大哥语速就很快。
像是完全不打算,给这些外来人留什么面子。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去岁中州出兵重创北夷!如今又马不停蹄跑到云溪来,怕不是要拉拢我们,一起对付南夏?”
如此言辞,令邓禹多少有些吃惊。
倒不是因对方那咄咄逼人、直击要害的气势。
而是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见识与修养,怎么看都不像一介山野村夫。
并且邓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对方凶巴巴的表情和语气,有些做戏成分在里头。
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吧?
不管嘴上怎么严厉蛮横,眸光始终不曾改变,和气又率直。
笑容宛若春雨出现在萧路脸上,声音更是温润如酥。
他稍稍侧身转向发言的那位大哥,目光自是坦坦荡荡。
“关于此事,在下不敢欺瞒各位。何况带来的亲笔书信中,中州帝亦早早向长老言明原委。”
贾复站在萧路左后方,算是勉强看得见对方神情。
在他脸上,纵情疆场的万丈豪情,拢在一团怎么也散不开的悲悯里。
字字如泣如诉。
“中州边城四郡,多年来生灵涂炭,百姓水深火热、哀鸿遍野。”
“一入了冬,来自北夷的烧杀抢掠更是无记其数。”
“致使母亲失了孩子,妻子没了丈夫,再有甚者屠灭满门、烧屋毁地。朝廷此举,不过为反击暴行,以求保住治下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