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慢来,不着急……咱们还有一整晚时间……”
秦川的笑,顷刻温柔下来。
自言自语着,推开了正堂门。
刹那间,好似一整个春季绽放在眼前。
门内门外自成两个世界。
漫天漫地的红缎喜绸,迎着柔和灯光微微摇曳。
光影打在窗棂和门扉上,宛若树影婆娑。
屋子里点的香,是韩凛近来心头至爱,名为“满庭芳”。
取意自然是庭院幽深、满地芳菲。
使人哪怕身在数九寒冬,亦如置万花丛中。
这也是秦川,很喜欢的味道。
若单论那花海香气,倒还算不得什么。
最难得是这里头,掺杂的那抹微酸清苦。
连带着树木草叶,乃至泥土顽石,皆包容了进去。
才会有如此身临其境、流连忘返之感。
嗅着这提前抵达的春意,秦川走进卧房。
痛痛快快伸完个懒腰后,一骨碌就滚到床榻上。
两腿半斜半靠,挨着床帮。
上半身歪歪扭扭,没个正经样儿。
口里一搭没一搭吟着。
“哎……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随后屋内便寂静下来,唯余鼾声深沉细长。
梦里,秦川再次回到了小时候。
那年除夕,比今天还冷。
简直滴水成冰。
与父亲一起用过年夜饭,随便扒拉几个饺子。
秦川默默回到自己房间。
他知道父亲的习惯——
每逢除夕夜,必要将自己锁在小佛堂里。
陪伴娘亲直到天明。
所以岁暮这天,秦府是绝对不会燃爆竹的。
即使家下人按捺不住,也要走到街上去放,以免打扰老爷清静。
卧房内,秦川小小年纪,独对一盏孤灯。
看上去凄清又落寞。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并不孤单。
他在等时间,也在等人。
而这份等待,足以化解心中所有寂寥。
梦里小秦川,并不确定自己等了多久。
只觉灯芯一直燃着,什么变化都没有。
远处梆子响过几下——
已经是亥时了。
他眼皮有些发沉,头脑却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激动。
忽然间,“朝天鸣”那尖厉细长的啸声,伴着后头“啪啪啪”三下脆响,在耳边炸开。
同时响起的,还有其几不可闻的雀跃欢呼。
一把推开房门,只见山云亦是满脸急色跑来。
边喘边道:“呼,还好赶上了!差点儿就被他们发现了!”
“东西呢?东西弄来了吗?”秦川焦急询问着。
却忘了长着眼睛,是干嘛用的。
“当然弄来了!我山云办事儿,一向靠得住!”同为儿郎的伶俐小厮,猛拍自己胸脯。
面上显出得意神情。
秦川一听,顿时乐开了花。
拉扯着对方袖子道:“那快给我啊,我得赶紧走了!”
“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少爷可不能赖账啊!”
岂料山云非但不肯拿出东西,还理直气壮扬起手。
索要此次办事加封口的费用。
“给你给你,都给你!快,东西交出来!”
秦川一面可劲儿往他手里塞着铜钱,一面连拉带拽掏过纸包。
谁知才摸了一下,便被烫了个结结实实。
又不好在人前露马脚,只得喘着粗气忍下来。
倒是山云眼快嘴快,赶忙叮嘱。
“小心烫,这可是伙房刚蒸出来的包子!”
学着对方样子,将纸包揣进怀里。
秦川一刻也不想耽搁。
朝山云使了个眼色,主仆俩便分侧就位。
连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将军府规格高,院墙自然矮不了。
以秦川当日功夫,只能借山云助力才能勉强翻上。
随着阵迅疾奔跑,一搭一抬配合默契。
秦家小少爷顺利跨上墙头。
他先是向着外面望了望,并不见任何踪影。
压下心中泛起的疑惑与怀疑,冲着墙根下山云悄悄道。
“记着明天卯时前,把西角门上值班儿的都引开,千万别忘啦!”
“放心吧少爷,有钱能使磨推鬼,也能让我山云跑断腿!”
这俏皮话一说,气氛果然有了欢快迹象。
秦川禁不住笑了一声,随即消失在院墙外。
由于是小巷的关系,这条道上灯火很稀疏。
少年左看看右瞧瞧,愣是不见半分人影。
就在他边摸头,边疑惑是不是自己听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