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天再怎么冷,亦只穿着件青绿长衫。
天地间的一切纷扰争乱,皆如渡不过去的春风般,永远留在了人声鼎沸的城镇里。
半点儿,都到不了他脚下的那片土地。
就在两人,陷入这有着实际重量的沉默时。
旁边房间里的小松,却死死咬住自己手背,努力不让哭声被人发现。
怎么说都是个孩子,免不了会有孩子的心思——
不管人前装得多么不经意,背地里还是难以忍受,带着战火纷飞的别离。
可他,还是尽可能控制着自己的哭声,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就连先生,也不行……
此后几个月里,直到秦川回来前,小松便很少出门了,更很少跟别人聊天。
而是,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练功。
晚上,又努力学习前人写在书里的经验总结。
可谓风雨无阻。
他还没有哪一刻,如此渴望着长大!
觉得只要长大了,就能帮到他们!
不管是师父、先生,还是秦叔叔。
他想着跟师父,一同住在飞骑营的那些日子。
想着半梦半醒间许下的,要做军人的宏愿。
小松知道,那是自己的心里话。
由不得多想,便说出来了……
与秦家上下,透出的担忧不同。
卫信苑里,此时正一派热火朝天之象。
剩余的那九百多人,聚集在一起清点着随身物品。
又在歇息的间隙里,聊着过去这两天的见闻。
王成思拿出了,挂在脖上的长命符。
说是他娘走了好几里山路,专门去一座特别灵验的庙中求的。
而郑星辰也说起,刚刚吃完的送行饭。
全家一起下厨包饺子。
爹爹还一直念叨等回来时,要他把飞骑营里的弟兄都带上。
由郑家做东道,请大伙吃饭。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和起哄声里,严飞阳揪出自己里衣的衣袖。
上面有一块,用布缝起来的小口袋。
装着花向晚和花老爹,一早请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
摸上去鼓鼓溜溜的,有点儿软,又有点儿硬。
等一通热闹稍微降下去后。
孔毅也答应大家,等回来之后好好在卫信苑里露几手。
还说他的手艺啊,连杯莫停的大师傅都比不上。
认识孔毅时间最长的赵直,在一旁拆起台来。
吆喝着道:“你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就你那两把刷子,做个小店面的伙夫倒差不多,还好意思碰瓷儿人杯莫停?”
“那天喝喜酒的时候,是谁猛夸他们家手艺好来着?”
一阵更加细碎也,更加有活力的哄笑,滚动在操场。
震得天上的星星,都差点儿吓得掉下来。
秦川没有打断他们。
只是兀自坐在远处,稍高的台子上发呆。
一双眼睛,比群星还要明亮璀璨。
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伤感,但也不似其他人那般兴奋。
“让他们再笑笑吧!这样好的笑声,到底有些是回不来了……”
他听着周围不绝如缕的人声。
感觉自己这才算是,窥见了战争中,最为真实的一面——
那些无论是史书,还是传说,都不会记录的一面。
剔除了豪气干云、刨去了慷慨悲歌,也黯淡了交口相传的真真假假后。
只有一个个平凡的人,以自己最诚挚的热血,筑建起护卫家国的围墙。
他们其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会留下名字。
但他们为之守护的一切,却将牢牢记住他们!
无论是这片脚下的土地,还是千里之外。
夜,更加深了。
风反而越吹越暖。
人们脸全都红扑扑的,像是一桌宴席正喝到兴头的样子。
不知是谁,在这场喧闹嘈杂中,带头唱起了歌。
调子并不算准,嗓门儿也不太好听。
但那倾注了全部火热情感的曲调,还是在极短时间内,激发起所有人的共鸣。
一开始,只是零星几个人跟上了节拍。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
最后,就连秦川都跟着大家,一起唱起来。
他听到自己变得沙哑的嗓音,听到鸟儿被惊起时的慌乱。
甚至听到了,城里走街串巷的梆子声,和宫里点点滴滴的更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