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进到书房里时,王公大臣们已经都到了。
中心站的自然是穆王和齐王。
两边是徐铭石和黄磬,最外围才是韩冶。
“哟,诸位今日,来得可真早啊!”
他的声音里,似有着阳光的热度。
脚下生风、唇齿带笑,完全一副神采盎然的样子。
“皇……”韩冶一声称呼没叫完,就被心里那根弦牵着住了口。
心虚似的左右瞧了瞧,发现没人在意自己刚刚的失言,总算稍稍安下心来。
“诸位都免礼吧!孙著啊,赐座、上茶!”
随着几句嘱咐,韩凛转到了书案之后坐定。
星眉剑目下,是年轻帝王藏也藏不住的锋芒。
与以往不同的是,韩凛这回并没有急于询问什么。
而是等众人用过茶、歇过气后,才笑着说:
“昨日大宴上,北夷使者的做派,大家都见了吧?那就,先从这儿开始说说吧?”
一听北夷问题,穆王率先起身拜道:
“昨日是臣接待的北夷使团,就由臣先来吧。”
在韩凛邀请落座的手势中,穆王缓缓坐下,随后娓娓道来。
“听说今年北夷境内雨水充沛,牛羊繁盛。趁着秋季围猎时,他们的元胥王上还捎带手,降服了几个不听话的小部族。这段时间,威望和士气,可谓空前高涨。”
“哦?”韩凛听得饶有兴味。
“看来一次痛击,的确没办法让他们记住教训。”
“陛下所言极是!”穆王接着补充。
“在元胥王上率领下,北夷一直遵循着南扩策略。虽然目前看来,还是以秋冬季骚扰北方边镇、掠夺牲畜物资为主要手段,可其背后的狼子野心,却是昭然若揭。”
“嗯……”韩凛沉思了片刻。
“北夷一旦遇到雨水充足的年份,就极少南下打劫。传旨下去,令北方四郡务必在今冬,加固好防御工事,由方缜亲自督办。”
“还有,北夷地势特殊,往往一年好雨水,就要有两三年干旱紧随在后,边防人员切不可掉以轻心,要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应敌。”
堂下之人皆跟着点头,齐称“陛下圣明”。
只是韩凛还有一句话,思量再三后仍是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
若其敢再犯我边境,必教他们有去无回。
见有关北夷的讨论告一段落,徐铭石主动站起身。
回禀道:“陛下,您交代给微臣和陆大人办的事,已经原原本本地做好了,今日特向陛下复命。”
韩凛的笑意味深长,仿若寒鸦落在枯木枝头。
一连串欣慰的笑声后,才缓缓开口。
“徐大人办事,朕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有您和巫马太师多亲多近,中州和南夏才真正算得上是互通有无、睦邻友好。”
“待到我军铁骑,踏上南夏土地那一刻,离徐大人功在千秋、彪炳史册亦是不远矣。”
徐铭石赶紧拜道:“陛下过誉,臣万万担当不起!”
“只要是为了中州、为了天下百姓,臣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何况此次陆大人从旁协助,出力不少,否则以南夏太师的谨慎,也不会信得如此轻易。”
“陆大人之功,朕自然是记着的。”
韩凛笑得愈加明快,让座下的韩冶甚至有些陌生。
只听那悦耳的声音,再度传来。
“只是难为徐大人,扮演一回嚼舌头的恶人,这份苦劳朕也是不会忘的。”
君臣之间如哑谜般的对话,说得韩冶直发懵。
但再不明白,他也知道这是帝王的手段。
又用了会子茶,后裕和云溪方面的事务一一说过之后,众臣才陆续散去。
韩冶有意磨磨蹭蹭留到最后,却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起头。
“你要说什么,就痛痛快快的!要是不说,我就先回去了!”
没了旁人,韩凛再度变回了那个让人熟悉的皇兄。
韩冶支支吾吾,完全没了平日心直口快的样子。
一双手绞在一起紧紧握着,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皇兄……你……我……”
韩凛看了看他,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步子利落又干脆,并无丝毫停留的意思。
就连路过韩冶时,脚步都没半分动摇。
见人要走,情急之下韩冶一把从身后拉住了对方胳膊。
力道之大,让两人皆晃了一下。
想说的话,终于冲口而出。
“你和秦大哥,真的就这么分开了?”
沉默如暗影,再次笼罩上两人。
韩凛回过头,看向身边这个兄弟。
眼神是那样哀伤痛彻,却并无惊讶之色。
韩冶的神智震荡在这样的目光之下,不由得松开了手。
原来皇兄他,什么都知道……
其实,他从未向世人隐瞒过他的感情,只是看谁有心,能够发现罢了。
韩冶的叹息如浅唱低吟,映着地上斑驳的光影。
直叹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酸了。
韩凛转回身望向他,眼神渐渐变成了感激。
是啊,现在也就只有韩冶,还惦记着自己和秦川了。
他见证了两人,漫长岁月中的相伴和成长。
也见证了彼此间最轰烈、最甜蜜的一段时光。
现在,又要来见证他们的分离与凋落。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