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做小伏低……是知道这鬼蜮伎俩骗不过陛下,就给底下的臣子灌迷魂汤……”
巫马暗道,“陈瑜亭此人,真是老奸巨猾!”
殿上的吴煜虽依然笑容和气,可心下早已怒火中烧。
底下那起子没眼力见儿的东西,笑成这般模样!
还以为我占了多大便宜?
南夏挣了多大面子?
岂不知,这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还真给他骗到了!
而陈瑜亭想得,却和他们不一样。
“杀人诛心,这便是杀人诛心……”
“此次的信件,只不过是个开始。将来,还有会源源不断的谦逊卑微,流到南夏宫廷里来。”
“到时候,任凭南夏帝再谨慎多疑,也劝不动底下的官员和百姓。这封书信就是堵路的催命符,让他们内部再无统一意见的可能……”
“哈哈哈,中州如此客气,我们南夏也不能礼数不周。”
吴煜说着,拿起刚刚送上去的信,只是并未拆开。
又接着道:“还好,朕早有准备,不然这下可要贻笑大方了!”
“来人,将朕预备好的东西呈上来!”
随着吴煜一声令下,总管内监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会儿回来时,手上捧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盖着明黄色的锦。
吴煜看了眼巫马澄,见她眼中闪动着担忧之色。
于是偷偷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底下人很难察觉的细微笑容,才转回头说:
“这是朕特地命人打造的,金星逐月玄玉盘。听闻中州镜贤珠,乃皇室传家之宝,想来如此玉盘是配得上,供奉明珠的!”
话毕,命人将盖着盘子的锦揭开了。
随着众人一声惊叹,陈瑜亭终于看清了那玉盘的样子。
只见那盘最宽处,约莫有十寸。
通体乌黑光洁,色泽温润柔和。
周围点缀着细小的明珠,中央一副金星逐月图,更是美不胜收。
那颗星成金黄色,应该用了金粉。
月牙弯弯的承托着那颗星,色泽温柔皎洁,怕是用了银。
陈瑜亭赶紧起身叩谢道:“臣斗胆替我们圣上,谢陛下赏赐!”
客气到近乎谦卑的措辞和语气,又引起在场的些许低笑。
这种一躬到底的方式,让吴煜都不好再说什么。
直接受着吧?就更中了他的奸计,给底下官员长些没用的气焰。
拒绝吧?南夏威严又挂不住,当真难办。
“陈相客气了!南夏与中州向来睦邻友好,民间互通有无,早已是风生水起。”
“等到今日,才有皇室上的礼尚往来,是我们礼数不周,还望陈相海涵。”
竟是巫马澄那柔美的嗓音。一段话说得不徐不疾,吹到耳里很是舒服、熨帖。
吴煜惊喜地看向旁边,笑容大的几乎要溢出来。
不仅是因为澄儿开口化解了现下的拉扯,更因为她还保有着,做女儿家时期的气度。
没有被规矩绑住手脚。
陈瑜亭再次叩谢道:“得皇后娘娘如此关心,是微臣、是中州之大幸!”
吴煜马上跟进一个笑。
“陈相快请平身归座吧!”
“别看这玄玉盘只打造了一只,也是集南夏所有能工巧匠之力,设计、雕刻、打磨了多月才有此一件。想来,定不会辱没了镜贤珠的名声。”
陈瑜亭站起身后,又为此话谢了恩,才慢慢坐回到椅子上。
他知道,玄玉乃南夏特产,可因开采不易,所以产量及其稀少。
加之雕刻难度极大,一个力使错就四分五裂。
更不用说,还在上面使用明珠、金银粉等装饰了。
只是这么个稀世珍宝,里面传达的可不是什么友好,而是挑衅与警告。
中州镜贤珠明明有两颗,南夏帝却独独打造了一只玉盘,还特意说明是用了多个月时间。
细想一下,正是在中秋夜宴时,圣上当着众人面说起,一颗镜贤珠赐给了徐大人,一颗则置于正殿。
“南夏帝赠礼之举动,是想告诉中州,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清楚楚……”
陈瑜亭心下冷笑。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帝果然有些手腕抱负。
相互赠礼的环节结束了,大宴似乎回归到了,起初得热络喧闹中。
又有几个地方的使团,陆续献上礼品。皆被吴煜含笑收下,且都有相应的体面回礼。
当真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十分大气周到。
最后,是云溪使者带来的一份特别礼物,由少司祭捧着。
女祭司行了个当地的礼仪后,起身道:
“陛下,素闻皇后娘娘钟爱茉莉。这一株,乃是云溪境内梦蝶山中特有的绛珠茉莉——花蕊殷红、花开胜火,顾名绛珠。且只要打理得当,一年四季都可盛开。”
她的声音有些苍老得沙哑,却莫名有股涤荡人心的慈爱力量。
吴煜见巫马澄已是喜欢得不得了,心下自然是高兴。
点了点头,鼓励她上前仔细观瞧。
女孩娇滴滴地笑了一下,便在女官的搀扶下,下了台阶,直往女祭司处来。
“云溪使者有心了,我一定好好打理,让来自梦蝶山的花,也能绽放在南夏的土地上!”
巫马澄伸手扶起了,将要行礼的女祭司,言语温柔,巧笑倩兮。
女祭司笑得十分和蔼,布满皱纹的手抚上巫马澄光洁饱满的手背。
“皇后娘娘喜欢就好!也算云溪,为娘娘的新婚添点儿彩头吧!”
巫马澄连连答应着,目光早已转向了少司祭捧在手里的,那株红色的茉莉。
要不是近处看到花的形状,闻到茉莉的香气。
她真的很难想象,世上竟有如此火红的茉莉花。
一朵朵似骄阳,又似云霞。
尚未绽放的花苞,如一粒粒相思泪。
缀在花枝上,有种义无反顾的凄美。
女孩命身旁的女官好生收下贺礼,再次对着云溪女祭司和少司祭行礼道谢。
眼神回转到吴煜时,他看见女孩眼中,也盛开着朱红的茉莉,美艳已极,动人心魄。
大宴就在巫马澄的心神荡漾中,逐渐接近了尾声。
丝竹管弦依然不知疲倦地,演绎着和乐美满的曲调。
吴煜看着新婚妻子,沐浴在幸福的浪潮中,自己亦跟着开怀喜乐。
虽然心下对中州今日的举动有所忌惮,可大喜当前,便只好暂时搁置了。
毕竟晚间歇息时,就是澄儿的洞房花烛夜了。
自己要耐下性子、屏除杂念,给她一份最好的初次体验。
从今天起,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厮守在一起了。
而自己,也终于可以,挽着澄儿的手。
一步步走向岁月的深处去,直到老、直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