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第二天醒来时,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也逐渐可以发声了。只不过那声音,用破锣嗓子来形容也成了过誉,她最后决定还是闭嘴,等炎症彻底退下去再说。
昨晚,迹部景吾在陪她吃完晚饭后便回酒店睡觉了,只是今天一大早他又准时出现在了她的房门口。
七海和格雷特医生发了条短讯,先向他致歉自己的失约再说明了情况,还好对方并未介怀,只叮嘱她好好休息,复查可以改天再来。
幸村精市早上又发来了问候,词句中满是担忧和因为跑美国来陪他做手术而害得她生病的愧疚,七海又安抚了一番,这才看起去法国的机票。
时间紧迫,况且,她听说法国队的队长加缪开创了革命性的网球学习方法,有可能颠覆网球界,法国,她是非去打探不可的。
迹部景吾来了之后就见穿着居家服头发垂散着的少女坐回到沙发上捧着手机在那里疯狂敲字指指点点,丝毫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他倒也不生气,直接坐到了边上,背靠着沙发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办完手头的事。
实际上,指针还没走满两圈时,七海就发完了短讯,她要去法国的事得和这两个人说一声,不然他们得跑空了。
【9:10 to手冢国光:国光,我接下来几天要去法国了,你好好训练】
他现在应该在训练,看不到短讯。七海关掉短讯界面,打开备忘录。
【景吾,我接下来要去法国了。】她照例把内容打在了备忘录上给他看。
“你的病刚好一点,怎么这么急着要去法国,啊恩?”迹部景吾皱了皱眉,这个笨蛋是把自己当陀螺在用吗。
【时间不够了,而且我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皱着的眉依旧紧蹙着,点了点眼下的泪痣,要求脱口而出:“要去可以,本大爷陪你一起去。”她要是在法国丢了,可就真没人知道她在哪儿了。
其实她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了,他恐怕也容不得她拒绝,罢了。况且,她也确实需要一个同声传译,所以......
【好】
少年的双眉立时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机票不用买了,本大爷的私人飞机还停在德国,坐我的飞机过去。”
少女抽了抽嘴角,埋头打字。
【万】七海尚未打完字,耳畔就响起了他调侃的调笑声,他已经把头凑了过来,双唇离她的左耳极近:“万恶的有钱人,二阶堂,你想这么说吧,啊恩?”
他还记得,他们第三次在训练中心相遇那天,她说的话。当时他是生气的,现在,以他们的关系,他知道她只是调侃。
温热的鼻息和呼气喷洒在她的耳廓和脖颈,痒痒的,红晕不顾她的阻拦爬上了脸颊。耳边充满磁性的声音继续着,只是音调愈发低沉,仿佛在蛊惑她:“和本大爷在一起,我的都是你的。”
七海此刻必须得承认,年度最令她心动的告白出现了......开玩笑的,她还不至于为了金钱出卖灵魂和□□。
她侧过头本想用眼神表达她的“富贵不能淫”,却不知他离她的脑袋这么近......
两唇相擦的一瞬,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这次可是你主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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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飞机上望着窗外,七海意识到或许她和他之间存在着某种守恒定律,即,每次她觉得自己躲过了一劫,下一劫就会不期而至。
总之,她决定在下飞机前不和他说话了,虽然她本来也说不了几句话,嗓子漏风漏得厉害,大概还得要一两天才能彻底恢复。
德国和法国的距离并不远,飞机靠近了,一眼便能俯瞰整个巴黎——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塞纳河将城市分为左右两岸,巴黎铁塔高耸而上。
这就是,浪漫之都法国巴黎吗......
七海抑制不住自己的发言欲望,掏出手机敲字。
【怎么比我想象的要一般】
或许是已经见过了瑞士的童话小镇和皑皑白雪下的阿尔卑斯山,见过了加州绚烂到令人想落泪的日落和璀璨迷人的洛杉矶夜景,白天的巴黎从高处俯瞰下去,并非不美,只是,和欧洲随处可见的小镇相比,好像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迹部景吾看完她的留言,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耐心道:“巴黎的气质,需要实地体会,二阶堂。”
“走吧,我们先去酒店。”
没飞多久,飞机便缓缓降落在了巴黎北部的Le Bourget机场,从伸缩扶梯上下来,他们往出口走去。
七海又在路上发起呆了。不是她的错觉,迹部景吾这几天,除了强吻她那一次,都很温柔。
不如说,太温柔了,她不怕他和她插科打诨,她最怕这样的温柔。
“想什么呢,啊恩?”身侧的提问将她的思绪收拢。
七海摇了摇头,两人坐上了早就停在机场航站楼外边等候的豪华轿车,一路驶向酒店。
她的法语只能算半吊子中的半吊子,勉强听着身旁的少年用着极其流利的法语与司机对话,隐隐约约能听懂几句,偶尔十分逞强地应和一句。
轿车在并不算多宽的大道上行驶着,随着车驶达门口,踏入酒店大门的一瞬,她便已经感受到了这家酒店的奢华,雕梁画栋镶金嵌银的装饰风格,贵奢之至。
沿着旋转楼梯上去,直到酒店管家为他们推开了房门,她又一次惊掉了下巴。
雕花与繁复线条刻画的墙面和天花板,镶着金边的复古家具,和他的公寓同色的酒红色丝绒沙发,繁中有序的法式美学并皇室的优雅高贵气质在这片空间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透过落地窗能够直接眺望旺多姆广场,餐车推入房中,侍者将精致的果盘和红茶摆放在窗边的餐桌上,他已要求酒店将所有甜点都换下,以免伤她的嗓子。
七海将身上的浅棕色大衣脱下放到了沙发上,再次仔细地打量。
二阶堂家充其量算个中产,不贫困也算不得富庶。她不是没有住过好的酒店,只是像这样豪华到堪比皇室宫殿的地方,她确实是第一次见。
那么理所当然的,她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打开手机查价格。
Hotel Ritz Paris......类似这样的房间,住一晚上要好几百万円......
她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之前未曾出现过的情绪:疑惑。
七海并不是一个妄自菲薄的人,她知道自己的优点,自卑这样的情绪是极少出现的。在某些方面,她和他是相似的自信张扬,刚强好胜。
只是,优秀与优秀之间,似乎也存在着天差地别......譬如她,和他。
如果不是因为网球,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故事,他们之间,理应毫无交集。
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呢?
她兀自沉思着,身旁少年的双眸微微一沉。
迹部景吾是何许人,她查价格的动作也好,身边少女在惊诧后稍有些消沉下去的情绪也罢,早已被他全无遗漏地捕捉到了,他的心下紧了紧。
冰帝的帝王,迹部家的继承人,居然也有了怕的事。他怕她死,怕她因为他们之间的家境差距畏难后退。
唯独她不爱他这件事,他从不怕,他有自信让她爱上他。
她仍沉思着,管家与侍者们都已经离去,他站在她的面前,双手箍住了她的肩膀,紧盯着她深紫色的瞳孔。
“二阶堂,别想那些没用的事。”
七海愣愣地看着他变得有些严肃的神情。
“你只管老老实实地被本大爷喜欢着就是了。”
“爱不是等价交换,L'amour est l'amour。”
后半句法语很简单,她听懂了。
L'amour est l'amour。
爱就是爱。
她突然感到眼底发热,她分不清此刻的情绪是什么,那太复杂了,她理不清也不敢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