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去那片海边走走。
到达镰仓海边时正值黄昏。
落日将夕阳倾倒在海面上,蔚蓝与橙金交汇,每一道波浪的褶皱都被涂抹上了金色,雪白的浪花一层层席卷而来,拍到岸边又退下。微微腥咸的海风吹过,裹挟着湿润的海水的气息。
七海脱下脚上的凉鞋,走进了浪里。
感受着浪花拂过脚面,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富士山,直到黄昏降临,将整个世界笼罩在橙黄色的暖调朦胧中。
她曾经来过这里,上辈子时。她知道身后堤坝上的那条柏油马路,是立海大学生的上学放学路。
那时她对这个世界沉迷,嚷嚷着高中毕业了要去日本圣地巡礼,妈妈拗不过她的牛脾气,最后她操着磕磕巴巴的自学日语和妈妈一起来了日本。
也是在镰仓的海边,也是这样的黄昏。
她和妈妈一起沿着海岸线漫步,她兴高采烈地给妈妈解释她喜欢的一个角色就在以这附近的一所学校为原型的地方读书,妈妈嘴上嫌弃她幼稚却一直侧头认真听着。
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从此抗拒来这片海边。
当初去青学又何尝没有这一层缘故,如果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这里,她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
妈妈,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那边。
妈妈,我好想你。
“喂,那边那位同学,要涨潮了!快回来!”
七海沉浸在回忆与思念中,恍若未闻。
一股大力将她拉出了潮水,也将她拉出了回忆。
“喂,你......二阶堂?”真田弦一郎愕然。
几分钟前,他们结束训练从学校里走出来,远远地就望见夕阳下海边那一道孤寂的身影,更糟糕的是,离得近了才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双凉鞋,吓得少年们误以为那道身影要做出什么自毁的行为。
真田弦一郎向来是个正义感十足的少年,他第一个朝那道身影跑去,试图将人劝回,可对方却置若罔闻。
情急之下,他冲到了少女身后抓住胳膊使劲一拽,这才发现,那道身影不是别人,是自己认识的人。
“真田君......?”七海同样愕然。
“二阶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真田弦一郎追问,抓着胳膊的手不敢松懈。
七海仍旧不明所以然:“我来看海......怎么了吗?”
仁王雅治在一边友善地提示:“二阶堂桑,把鞋子脱下来放在岸边,会被人误以为要自杀的,噗哩。”
立海大众人在不远处见真田与“自杀未遂者”僵持着,也围了过来,于是,他们也不出意料地被“自杀未遂者”的真实身份惊呆了。
“啊,原来是这样,真的很抱歉,我不太知道这个事,只是想看看海。你们刚结束训练吗?”七海尴尬地捋了捋额头的碎发,尝试转移话题。
“嗯。七海,天色已经很迟了,你要回东京吗?”幸村精市的目光中透着关切。
她朝着某个方向浅浅地遥望了一眼,“今晚就不回东京了,回家住。”
“那和我们一起走吧?”
“好。”
七海穿回凉鞋,忍不住再度回头望了一眼。
妈妈,我多希望你能看到,我现在过得很好。
沿着江之岛站一路往北,少年们随意地闲聊着。
丸井文太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他已经把嘴里的绿色泡泡糖吹大又咬破了三次:“二阶堂,后天就是决赛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海的唇角勾勒出一个浅笑:“想来海边舒缓一下压力。”
切原赤也闻言叉腰笑得有些张狂,大概是被舒缓压力这个说法取悦到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立海大是不可战胜的,二......公主殿下,我劝你”
未等切原赤也说出规劝的内容,他尊敬的公主殿下开了金口:“呐,小赤也,我建议你三思而后说,否则下次就不是喊公主殿下了,喊女王陛下吧。”
七海递过去一个语重心长的微笑,成功让小海带讪讪地闭了嘴。
“你们呢?决赛准备得怎么样了?”她想话题还是别围着自己转了。
真田弦一郎目光如鹰隼般坚定,不假思索道:“立海大三连霸没有死角!”
“我们必将取得胜利。”立海大神之子的气场就是如此强势吗......海风吹得幸村精市的外套在翻飞中猎猎作响,他的眼中透出的锐利与自信令七海一瞬间晃了神。
她似乎问了一个早知道答案的问题。
仁王雅治想起上次调侃她怎么不为了手冢来侦查情报后少女的演技大赏,将刚浮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另起了一个保守的问题:“二阶堂,你觉得比赛的结果会怎么样呢?”
七海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
“说到底也就只有两种可能,赢得胜利或者输掉比赛。”
“当然是想赢的,也只为了胜利而来,但我们也不惧失败。”
“或许在你们看来这是常败者的自我安慰。”
“可没有人能够永远胜利,但永远有人保持着求胜的决心。”
“是的,我认同比赛只为求胜。但假如结果无法改变,那我只希望求胜的意志与决心不变。”
“只要永远保持着这样的信念,即使是如西西弗斯一般永无止境地追逐,也不遗憾。保有信念的人,即使从巅峰坠落,也会重回顶峰。”
“这样的决心,才有可能战胜宿命。”
她或许是说给她自己听,亦或许是想把这番话送给眼前这群不知自己或许即将折戟的少年们,只愿能在赛后鼓舞到他们些许。
她如今已不知未来会如何,蝴蝶振翅而过之处,无人能幸免。
命运在她面前褪下外皮,露出丑陋的心。
她只想举起手中剑,将祂的心脏一剑穿透。
幸村精市理解她说这句话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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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电车路线走到柳小路附近,大部队只剩下她和幸村精市以及柳莲二。
七海已能望见家门口的坂道,“我家就在这附近,那么我先走啦。”
实际上,两位少年的家也在这片住宅区内。
他们望着她推开门走进一处日式宅院随即消失不见的身影,罕见地相顾无言。
七海久违地回到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