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横滨中华街热闹非凡。街道两侧的餐馆和小吃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烟火气在街道中飘荡,试图掠夺路过食客的注意力。
全是中文的招牌透着亲切,大量中文对话穿过空气在她的耳边交织,让七海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选择来这里放松,确实是出于她的私心。
路过一家火红的招牌上写着正宗小笼包的店,七海感受到胳膊被拉扯着,低头见吉川阳菜像试图挣脱牵引绳的小狗往店门口冲,“部长!我想吃那个小笼包!”
吉川阳菜今天又是和千叶桃子绝交的状态,挽着她的胳膊,拖着她左右乱逛。
千叶桃子赌气,便拉着木下葵到处瞎逛。其余四人倒是好好地待在一起颇有兴致地一家一家店视察过去,饶有兴致地猜测着这些中文看板的真实含义。
“好啊。”二阶堂七海揉了揉吉川阳菜的一头短毛,任由牵引力将她拉到了店铺门口。
“欢迎光临!几个人呢?”老板娘操着一口明显带着异国口音的日语热情地将二人领到一张木制小餐桌前坐下。
是苍蝇馆子里常见的劣质柚木拼接成的小木桌。
她犹记得,读初中时走出校门的第一个路口左拐,那一家小饭馆用的也是差不多的桌子,她曾伏在这样的桌子上吃过无数顿补习后的鸡蛋炒粉,带着浓重的锅气,倒上一勺老板娘自制的辣椒酱,曾经是她过去最满足的饮食回忆。
“两个人。”七海用了中文。
“哎呀!我还以为你们是日本人呢!俩人呗,好嘞,你们自个儿看看要点点啥啊,点好了喊姨。”原来是东北阿姨,怀念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从七海的脸上浮出。
“部长,你刚才在说什么啊,该不会是中文吧?”吉川阳菜闪烁着星星眼,将头凑到七海身边小声问。
“嗯,是中文。”
“好厉害!我都从来没有听说过部长会说中文呢!哇呜,部长大人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吉川阳菜扯着她的衣袖,叽叽喳喳地诉说着自己的崇拜。
“因为平时也用不到嘛。好啦,你看看想吃什么,今天部长请客。”桌子上放着一张塑封过的菜单,修改过的价格用胶布贴着写上新的数字,这里......到处都是她熟悉的事物。
“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要请客!”白石智子余光瞥见七海和阳菜走进了一家餐馆,忙不迭地拉着另外五人也走进了小笼包店,一进门就听到请客二字。
“智子,你们也来啦。”七海招招手,示意她们也找张餐桌坐下来。
“既然听到了,那就听者有份吧,今天本部长就请你们吃小笼包。”勾起一个带着十足暖意的微笑,七海和部员们翻看起了菜单。
七海点了点菜单上的两样单品,“我比较推荐大家点鲜肉小笼包或者鲜虾肉小笼包,好吃,不容易出错。”
“好,那我就听部长的,我要一份鲜肉小笼包。”吉川阳菜就是二阶堂七海的头号粉丝。
“我想试试这个草莓小笼包。”白石智子钻研了半天,选择了一个结果大概不会太妙的馅儿。
其他几人也听从看起来十分了解中华料理的部长的建议选择了鲜肉小笼包或是鲜虾肉馅儿的。
“老板,我们要三笼鲜肉的,四笼鲜虾肉的,再来一笼草莓馅的。”七海收起菜单,走到窗口点单。
“听你口音,是南方人呐。”老板娘将点单内容写在条子上贴在桌上,边和七海闲聊起来。
“嗯,南方人。”七海点了点头,神色微动。
老板娘似是想起了什么,两掌轻轻一拍,“哎,那你要不换一种小笼包,这儿也有发面的,做得少,一般吧是给老客留的。不过你要是江苏那儿的吃的应该也是店里卖的这种。”
“发面的小笼包吗?好,那我换成发面的。”七海眼神闪烁了一下,思绪又飘回了过去。
如今流传到日本这边的小笼包都是灌汤小笼包,并且有越做越大,汤越装越多的趋势。
但她从小吃的并不是这种灌汤包。无论是家门口的早餐店还是学校里的食堂早餐,她能够买到的充饥的都是发面小笼包。
没想到在这里能吃到。
热情好客的老板娘见七海站在柜台前未曾离去,以为她想唠几块钱的嗑:“姑娘,来留学的?”
“......算是吧。”七海犹豫片刻答道。
“哎哟,看你这年纪也不大啊,一个人过来的还是爸妈也载这儿呢?”
“嗯,一个人。”
“那毕业了害回去吗?”
回不去了。
七海突然感到双眼发酸,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我......不回去了。”她的喉头梗塞,声音不自觉轻颤。
她早就不属于那个世界。
海的另一头已经没有她的家了。
她回想起刚来这里时,婴儿频繁困倦睡觉的作息令她大部分时间的意识都昏昏沉沉的。
等她终于能够厘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就遇见了人生的第一个难题,喊两个陌生人爸爸妈妈。
二阶堂夫妻起初还以为是孩子发育迟缓,殊不知只是她抗拒着张口。
忘了多久以后,她终于接受了自己有了新的家人的事实。
新的家人看起来很棒,他们很宠爱她,什么兴趣爱好都愿意满足她,支持她的想法,她也逐渐看待自己从客人变成了这个家里真正的一份子。
在过去的那个家,她需要把在报刊亭买来的漫画杂志偷偷藏在柜子里,而不能像现在大摇大摆地放在书桌上。
在过去的那个家,她要是考试没考好会被妈妈恨铁不成钢地训斥,而不是被温暖的话语鼓励包围着。
可她依然忍不住回想起那个家。
或许是因为过去的那个家,回家时同样有美味可口的三菜一汤等着自己;或许是因为过去的那个家,做错事挨了一顿训斥后也会有人别扭地喊自己出来吃饭。
“姑娘,你的小笼包,趁热吃。”
面前的木桌上放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发面小笼包。
面皮像棉花一样柔软,轻咬一口,成团的肉馅儿散发出醇厚的肉香,被肉汁沁湿的里面那层皮最是美味,蘸上一点醋,放进口中,醋香肉香,酸与咸融合得恰到好处。
“部长,你的小笼包怎么和大家的都不一样,我可以尝一个吗?”吉川阳菜投过来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当然可以啦,记得蘸醋吃。”翻滚着回忆的眼眸透着温柔。
“这个也好好吃!”因着阳菜的大好评和七海的慷慨,最后这笼小笼包被瓜分了个干净,她也收获了部员们交换给她的小笼包。
“草莓小笼包,其实也挺好吃的。”只白石智子一人看着有些凄凉,她倔强着,把那笼草莓小笼包一个不浪费地咽了下去。
饭毕,八人走出小笼包店又在中华街逛了一圈。
广东凉茶店,被凉茶苦得五官皱起的小泉姐妹和面不改色的木下葵;
手相占卜店,因为占卜师一句会发财而兴致高昂的儿玉遥和被诊断情路坎坷而直呼神异的白石智子;
熊猫周边店,因为看中了同一件熊猫t恤而莫名和好的吉川阳菜和千叶桃子......
走出中华街时,每个人手上都拎着大包小包,多是一些中华特色的纪念品,像是中国结或是熊猫的徽章一类的,预备着带回家分享给家人朋友。
静静注视着部员们轻松欢快的模样,七海像是蓦地想起什么,挑起了话头。
“大家先行回去吧,我就不和大家一起回去了。大家也知道的,我家就在这边,所以我今晚就不回东京了。路上注意安全。”送别了部员们,七海坐上了前往镰仓的电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