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升迁了。”祝煜冷不防说了这么一句,那小将士的动作顿了顿。
“啊……嗯,禀将军,是的。”
“干得好。日后我有意将你调至我的麾下,京畿垮台后,你也要想想给自己铺路,男儿不能一辈子都当下马前卒。”祝煜顿了顿,道:“只是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你心甘情愿从京畿叛出去?”
他竟是从京畿叛逃出来的!
闻霄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将士,若说逃兵,他再合适不过,一副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模样,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上战场。
这又是怪了,既然做了逃兵,何不归家了事,非得来联军趟这浑水作甚?
那小将士认真做着手上的活计,“嗯,京畿做得太过分了。我也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乱世之下岂有安宁之地,与其任人宰割,不如把性命交予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况且,若是联军之乱迟迟不平,京畿迟早要拿我们去填作东君的祭品的。”
“倒是天下苦东君久矣。”祝煜不阴不阳地丢下这么一句,转而对闻霄说起正事,“待会一起去药局?”
闻霄清了清嗓,道:“行。”
“不必管他,我来继续给闻侯汇报一下这些时日的战果。”
说罢,祝煜竟真的起身,站在天下舆图前认真分析起战况。
话说会风西洲虽降,联军却并非上下一心,各个战线并不顺利,战况屡陷焦灼,甚至败仗为多。谷宥和祝煜苦心孤诣铸造的云车线路接二连三的损毁,联军开始互相猜疑有内奸。
祝煜说了许多,分析的面面俱到,几乎把战情的每一种可能都摆在闻霄面前。只有常年征战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战情嗅觉,闻霄不禁感叹,祝煜从不是纨绔子弟,他是名副其实的骁勇。
说完长篇大论,祝煜递给闻霄一杯水,闻霄喝了两口,用余光瞥了眼那个小卒,竟还在一旁磨磨唧唧的拖地。
那小卒也意识到闻霄在瞧他,后背一僵,提了桶紧步走出了帐子。
“祝小花,你不觉得他……怪怪的吗?”
祝煜挑了挑眉,“是怪怪的。我可从没给他升迁过,而且,他是大堰人。”
祝煜是在诈他?可一个人就算做了奸细,怎么会记忆都篡改了?闻霄仔细想了想,方才祝煜说的军情虽多,却没一个是要紧事,路上的人花点钱找个说书的,怕是都能讲出一二三。
祝煜看了眼闻霄,目光瞬间柔了下来,“想跟去看看他是怎么回事吗?”
“想。”
“记得回来把饭热一热吃了。”祝煜走在前,阔步杀出帐子,一边走一边粗声喊:“副官——副官——?”
闻霄暗暗抹汗:倒也不必杀气这么重,果然还是三年前那个不着调的样子。
不用他们走出帐子,帘子之后副官自己倒是钻了进来,气喘吁吁,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
祝煜和副官对视一眼,忽觉有些不对,一把将闻霄往身后推,自己不知从何处摸出把短剑,在面前一顶。
清脆一声刀剑相击,那副官发了疯,竟挥舞着刀又向着闻霄攻击而去。
祝煜一把拽住副官的披风,闻霄趁这功夫翻身猫腰就逃,躲到了天下舆图之后。
能做祝煜的副官,功夫也不会差,那副官一边抵挡祝煜的猛攻,一边去追闻霄。闻霄藏在暗处,眼前的舆图突然就被劈成两截,她狠了心抓住往副官头上一蒙,祝煜顺势把他按倒在地上。
副官拼命嘶吼着,额头上青筋都爆起,力气大得祝煜和闻霄加起来都有些按不住他。
祝煜抬手打了他一拳,骂道:“你有病吗?发什么疯?”
“你这个贱人,你去死吧!”
闻霄倒吸一口气,这是被压榨成什么模样……她转而一想,不对啊,这人是要杀自己,骂的也该是自己啊。
祝煜又是一拳,“嘴放干净点。”
闻霄有些无奈道:“这位兄台,萍水相逢,我怎么你了?”
副官的嘴出了奇的脏,骂得惊天地泣鬼神,大概意思是:若不是闻霄三年前拒了人祭,人间又怎会是如此战火纷飞的景象。
他骂完,又挨了拳,吐出口血沫子,莫名其妙惨叫起来,身体痉挛不止。
祝煜倒是恍惚了,看了看自己的拳,道:“我也没往死里打啊。”
闻霄蹲在一边,默默找了块被砍碎的天下舆图残角,塞进副官的嘴里,这时候副官两眼发黑,拼命挣扎起来,撞得闻霄跌坐在地上。
副官顿时安静下来,昏死过去,闻霄试探着伸手放在他鼻下,长舒一口气。
还有鼻息,还能审。
祝煜沉吟片刻,“副官不是这样的人,送去药局看看吧。”
“祝小花,你不觉得他的症状有些眼熟吗?”
闻霄说完,祝煜突然一把按下她,身后卷起一股滔天的热浪,直接将二人掀飞出去。
此时此刻,联军的大帐,连带着三十里外的乌珠城,彻底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冲天的火焰燃了起来,浇灭了每一个人的清平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