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一幕幕如装订好的连环画本,随着手的动作,哗哗地在他眼前翻走……
终于,不同寻常的一张出现了,他摩挲着泛黄的纸页,试图在粗糙的构图中拼凑出真相。
近了。
他终于在深林中找到了正确的道路,遥遥看到了那座隐在迷雾中的楼台。
更近了。
尽管迷雾重重,他还是成功摸到了门把手,轻轻叩响。
终于,门开了——
风静树止。
“……”萧焕游撇过头,兴致缺缺的模样,与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怎么了?”虽然切实感受到对方的抗拒,但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江黎凑过去,试图采取软硬兼施的方法。
“……对,不……起。”他喃喃道。
“什么?”
萧焕游不再言语。
他猛地扯出没入脖颈的刀片,手法生硬,完全不顾忌对自己的二次伤害;尽管手心被划得血肉模糊,但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狠狠地攥紧刀片朝江黎扎去。
该死,但凡碰到了一点上面的毒素……
江黎瞳孔一颤、心中疯狂地盘算着,企图找出破局之法: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抽刀;如果用手格挡,只有不到三成的把握可以做到完全不被擦伤。自己果然还是冒进了。
正当她走投无路,打算靠肌肉的力量搏出一线生机……
忽地,眼前寒光一闪。
“二殿下,在下失礼了。”
暗卫的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显然不抱着诚心道歉的意思——
锃亮的刀锋横于少女额头上方二尺处,严严实实地把对她心存杀意的偷袭者拦在安全距离外。
萧焕游一时没来得及收回手,小臂猝不及防地落到刀刃上,挨了一记。伤口虽看起来只是细细的一条,但还是有些深了,粘稠的红色液体迅速染湿衣袖,随后滴滴答答地落下。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的动作止在原地。直到江黎的身影出现在另一侧,他才因迟来的疼痛回过神来。
少年的手兀地松开,彻底放弃了抵抗。锋利的刀片落到地上,叮铃当啷,却没有为氛围增添半点生气。
他孤零零地杵在黑暗里,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所以,你刚刚……明明有能力拦下的,对不对?”
“殿下,在下的任务,是查明真凶。”暗卫冷声回应,“以及,护住公主安全。”
“原来……如此。”
少年摇摇欲坠的声音逐渐消散在空气里,就像即将燃尽的油灯,微弱细小的火焰根本不足以照亮一角,只能无声地被黑暗扼住咽喉,悄然地被虚无吞噬……
*
“温珝?”
尚未踏入毓秀宫,她便看到了在檐下等候的少年。
兴许是累了,他坐在台阶上,用手托着下巴,半眯着眼。室内昏黄的灯光悄悄溜出来,照到他身上,勾出温暖的轮廓。
直到听见近在咫尺的响动,少年这才后知后觉地拍拍衣袖站起身来;但大概是蹲了太久,刚开始的那几步竟有些踉跄。
他迎上去,正要絮叨方才的趣事,但在看到她衣袖与裙摆上黑红的污渍后,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吓到了?”江黎弯了弯眼角,帮他拉好半边滑落下去的大氅,“天冷,别在殿外等我。”
“受伤了么?”少年冷不丁抓住了她的手臂,声线颤抖,“但明明暗卫在场……”
“是别人的血。”江黎拍了拍他,示意他别紧张。
“谁的?”
良久的沉默后,她翕动嘴唇,轻轻道出了那个名字:“萧焕游。”
即使入了春,北方的风依旧萧索,带起她细碎的发丝,吹散方才的对话。江黎紧了紧衣服,不禁有些发冷。
“进去吧。”她垂下眼睑,没什么情绪地吩咐。
“玉簪姑娘已经安排好沐浴的用具……”
“你预料到了?”江黎一怔,衣袍下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什么时候。”
“在药膳汤突然断供,他又匆匆赶来毓秀宫找公主——两件事情发生得过于凑巧,臣心里便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所以才会让玉簪提前准备。”他叹了口气,“真正确定下来,是在刚才。”
“如果我刚才拒绝告诉你真相呢?”
少年轻轻笑了,眼眸中宛若有万千星辰闪烁:“那也无妨——只要公主没受伤,那人的身份没必要弄清楚。”
江黎抿了抿唇。
“……对不起。”
她匆匆走进室内,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嗫嚅着说出的道歉被风扯碎,残破不堪,消散在宫内的寂寂夜色里。
她想,有些时候,自己真是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