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慢条斯理地饮着茶,“江氏昨晚用的府丁是老爷给的,你去找老爷要吧。”
那便是走投无路、伸冤无门了。
她想过世子会插足其中,可没想到,连公爹都。
见刘玉懵怔在那,范氏拿捏着架儿,“你呀,比起江氏还是欠些头脑和火候,你弟弟也跟着你一样没脑子,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和你们刘府只能认栽了。”
“以后啊,多长点心眼,别以为在我面前多些小聪明,我不知道。”
刘氏面色骤然一白,瘫坐在地上看向范氏。
正要说什么,有婢女跑进门,“大奶奶,大长公主传话,让您和大夫人、二夫人到府。”
“下这么大的雨呢。”钟倩儿不满嘟囔,“不能等雨停了。祖母真是偏心江氏,肯定又要因为她兴师问罪呢!”
范氏心里也噎着火。
沿着抄手游廊朝府门前走,正欲见了江若汐劈头盖脸骂一顿,谁知门口小厮说,江若汐提前一个时辰前往大长公主府了。
江若汐前往大长公主府,倒不是因为昌乐主动去的。而是大姑奶奶与夫家和离回府了,大长公主不在府,传话让她到府陪着。
大姑奶奶先前嫁去了淮州转运使府上,一个行省的封疆大吏,生了两男三女,这几年却很苦,夫君喝醉酒便在那方面折磨人。
耐不住,她终是选择了和离。
“大姑奶奶,祖母让我安顿您,您这次回来,想住在大长公主府还是钟府?亦或是住在钟府边上的小独院里?”
江若汐特意加重了独院的咬音,因为介于上一世,这是最好的安排。
“虽说我是府上的女儿,可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外人了,我本该回来。”大姑奶奶眼角挂着饱含沧桑后的淡然与通透,柔声道。
江若汐前世对这位大姑奶奶的印象极好,是个看似温柔却是有主意的人,
因此,与她说话也不再拐弯抹角。
“可在我看来,娘家是一个女儿永远的后盾和退路。”江若汐也不似前世那样冰冷,是经历过什么后的纯粹,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不公,女子嫁人便似第二次投胎,好坏都不由自己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好人可幸福过一生,如若所托非人,如入地狱,却只能每天熬着。”
“大姑奶奶应该早些回来的。”
大姑奶奶神色暗淡一瞬,“并非我不想,只是我们身为女子的,不仅是妻子,也是母亲。都说没娘的孩子没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在续弦妻手里。还好他们都成了家。”
这就是一个女子的隐忍和担当。
江若汐默下气息,重新思考成婚与和离之事。
气氛似是被越下越大的雨压下来。
大姑奶奶打破愁闷,“我刚到京城就听说你开了一个茶楼和绣坊,收留苦命的女子。”
江若汐微微抬眸,神色淡然,“她们不算苦命的女子,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养活自己的手艺和地方罢了。”
“而且,茶楼和绣坊是二房的大姑娘和四夫人开的,我只是放了些银钱在里面罢了。”
大姑奶奶莞尔笑道,“但主意都是你出的,不是嘛?”
江若汐没有再否认。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范氏她们闯进来,江氏站起福身,范氏没多注意她,愕然看向一旁的大姑奶奶,
“你回来省亲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大姑奶奶收敛笑意,坐在上首位置慨然不动,“我不是回来省亲,我和离了,回来住。”
“和离!”范氏嗓音略显高亢。不仅是不可思议的惊叹,更是护食般嫌弃。
她们俩之间的看不顺眼,可追溯到几十年前,孙辈都没出生,范氏刚嫁过来那会。
在范氏心里,婆母欺负她,也有大姑姐一份。
纵然分府住、大姑姐成亲许多年,这份警惕与对立,登时回归到两人身上。
大姑姐坐了她平日坐的位置,不甘示弱地坐到大姑姐对面,阴阳怪气道,
“和离回娘家?!大姑姐以后住在大长公主府也不错,只是,当年殷厚的嫁妆算是打了水漂了。”
“的确。谁能有大弟妹手紧,算盘打得叮当响,一点都不露出分毫。”大姑奶奶依旧笑得谦和有礼,却也句句见血。
嘲笑范氏出身商贾之家,小气得很。
范氏闻言,咬着后槽牙,“是呀,谁能想到,堂堂皇家,娶妻竟然看中的事妻家资产。”
当年昊帝刚刚登基之时,国库亏空,收回范府许多行当为国有,才慢慢好转,
因此,才娶了范氏为大房妻。
“不然,区区商贾之家,怎入得了我国公门楣。”大姑奶奶说话毫不客气,
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两人不分上下之时大长公主回府,得亏她回得及时,否则,这个殿里,不仅有范氏和大姑奶奶吵嘴,刘玉也要忍不住撕扯上江若汐。
“商量得如何了?”大长公主坐定后,全然不理剑拔弩张的氛围,直直地问自家女儿,“想好住哪了?”
大姑奶奶淡然一笑,“想好了,我就住在钟府旁边那座宅院里。”
那座宅院追溯起来,也是当年范府拨过来的产业。
“好。”大长公主应下,吩咐江若汐去办。
江若汐知道大长公主刚从宫里回来,却只字不提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若汐只能出殿门后自行打听。
很快便知道了昌乐要被打五十大板的事。
江若汐急匆匆出门时,正碰见爷们和二房三房的女眷一齐前来,
她福身仓促,便朝府门奔去,手腕却被钟行简猝不及防抓住,
“身体可好些了?”嗓音如清凉的夏雨。
江若汐知道他想问想说的并非这话,却假装听不懂,“好多了,多谢世子关心,我有急事出府,请世子放手。”
她始终温着脸,一如既往地疏离。
钟行简唇角抿直,顿了一息道,“是为了昌乐公主之事吧?”
“是。”眸眼微抬,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不期而遇,“世子又要拦我吗?”
“昌乐公主之事,官家给出的是最好的处理。昌乐公主不会有事,你去了耶无济于事。”
清冷的嗓音理性得过分。
冷得让人心颤。
江若汐脸色罕有地笑容褪去,“我当然知道,可是世子,于放在心上的人而言,即使是无济于事的陪伴,也是我想告诉好友的关心。”
“让她去吧。”
钟行简还想说什么,身后一声苍劲的叹息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国公爷捋着胡须,眼中毫不掩饰对这位孙媳的欣赏。
江若汐朝国公爷福身,冷漠地抽出被钟行简握住的手,离府而去。
钟行简站在原地,看向那个温婉却坚毅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