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堂弟安全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去叫你的父母过来,阿姨身上可没带钱哦!”
这时,一个医生从急救室出来,我跟过去,“医生,请问刚才的男孩怎么样了?”
“流血过多,不过已没事了。是你给包扎的?”
“是的!”
“你学过护理?”
“是!”
“我们医院正在招护工,不知小姐有没有兴趣?”
“真的?!”我简直欣喜若狂了,“不瞒先生,我正在求职呢?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只要您愿意,今天就可以。”
转眼间,我已在医院工作了一个月。
从来不跟人谈论自己的私生活,目的是不想让别人伤害我,一旦有人知道我是“汉奸”陶梅庵的妻子,就有可能失去这份工作。
然而,消息终究还是传开了,相反地,医院领导并没有对我另眼相看,最大的麻烦是我的同事。
首先是大多数护士都不再和我说话,都觉得和汉奸的老婆在一起工作,是一大耻辱。再后来,有些病人也不再接受我的护理,甚至有一个伤兵公开调戏我,被一个医生喝止后,他还理直气壮地说“她娘的,汉奸的婆娘谁不能上!”更恶劣的事还在后面。
秋季,日本再次集中了超过中国全部空军力量总数的兵力,配备新型的重型轰炸机,对重庆展开了代号为“101号作战”的毁灭性的地毯式轰炸。无论是军用设施还是民用设施,飞机所到之处,皆施以狂轰滥炸,一切设施摧毁殆尽,一切人员格杀勿论。特别是8月19、20日两天,日军共出动飞机261架次连续4次狂炸重庆,市区上百条街巷被炸,数10处地方起火,主要繁华大街被炸成一片瓦砾,主要商业场所和银行大都被毁,上万市民无家可归。
因为医院位置偏僻,医院没有受多大影响,照常运营。听这条新闻时,我正在病房里,和四个护士与二十几个病人在一起。突然一个病人将一只鞋子朝我扔过去,我还没缓过神来,又有很多东西一起朝我涌过来,我忙夺门而出,跑回宿舍。但宿舍的景象更让我疯狂。
我慢慢爬上楼梯,到了房间后,发现打不开门了。门被什么东西锁住了,可房门压根儿就没有门锁。我使劲一推,才将门推开。
随即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味扑面而来,接着一桶红油漆随着门被推开砸到了我的头上,溅得满地都是。我惊呆了,呼吸急促,大叫起来。看到自己的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四面墙上都用红油漆写着“汉奸婆” “滚回家”。最令人恶心的是,床上有一只死猫。猫好像已经死了好长时间,身上爬满了组。
我尖叫着冲出房间,飞跑下楼,完全失去了理智,身上、鞋上、手上、眼睛里,到处都是红油漆。在跌跌撞撞下楼时,这些油漆也蹭到了墙上和楼梯扶手上。我不知道应去哪儿。几个姑娘吃惊地看着我,而多数人都躲了起来。我恐惧地尖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记得死猫的恶臭和从头到脚泻下的油漆,还有恐惧。
宿舍管理员和助手马上跑了出来,被看到的情形惊呆了,木然地站着。“上帝……我的天啦!”年龄稍小点的那个人和我一样大哭起来。她顾不得油漆,将我抱在怀里,“是谁干的?”
我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她俩将我送进病房,两个护士来帮我洗去头发上的油漆,给我上眼药水进行消毒,并将我安顿在医院的病床上休息。医院领导也对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安。这可能是个独立的事件,但出于对我的安全的考虑,他们不得不做出决定。
院长将我请进了办公室,对我讲了医院的决定。
“我们想先和你谈谈。”院长说,“我们很难过地告诉你这些,这对我们医院是个耻辱,我们对发生的事情感到惭愧。”
“但是,鉴于出了这件事,鉴于目前的形势和医护人员的不良反应,我们感到你留在这里很不安全。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件,我们承担不起责任。出于对你的好意,我们不能再允许你留在这里。”
他说的对,他们无法承担假设再发生的事情。我可能会被油漆弄瞎双眼,也可能被油桶砸死,真是太危险了。”
我努力地控制,不让自己哭起来,默默地回宿舍收拾好简单的东西,离开了医院。护士们看着我,没有一个人跟我道别,只有院长站在窗户前,看着这我走出医院大门,并朝我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