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风抬手掐着咽喉处,已然咽下那剧毒药丸,却似乎依旧从容,不忘称赞一句:“好手段!我说过,我是个商贾,此行为鲛珠而来。事成之后,你带走鲛人,给我解药,还有枯荣城所有的鲛珠、鲛绡和鲛膏。”
“一言为定。”沉璧取过竹笛于手中掂了掂,分外郑重其事道。
“你,当真要救我们鲛人?”明月将信将疑地看向沉璧。
沉璧走近明月身侧,似笑非笑道:“我若说,昔日曾受过鲛人恩惠,此番行事是为报恩。你是否依旧认为,这是我蓄意捏造欲哄骗与你?”
沉璧此话一出,明月当即又犯迷糊了,她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眼眸里尽是痛苦、绝望、无助,偏生没有落下一滴泪,只有声嘶力竭,苍白无力地宣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明月,信我。”沉璧握住竹笛,伸手拽住了明月的胳膊,轻轻拍着其后背,帮她逐渐冷静下来。而后,沉璧将她带回自己的厢房歇息,待其身子情绪好转,再询问关于鲛人的消息。
翌日,谓风来到沉璧屋里,见明月脸色好转了许多。沉璧正准备询问明月,关于枯荣城里鲛人的消息,谓风来得极巧,说的话却十分有道理:“既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枯荣城鲛人贩买事关重大,没有理由将我这个当家主君拒之门外?”
“无碍。明月,你且将来枯荣城这些时日遭遇之事,悉数道来,越详细越好,知己知彼,方能战无不胜。”沉璧柔声劝说明月开口。
濯缨分明瞧见,明月开口之时,似乎抬眼看了谓风一眼,而后徐徐道来:“我原是居于沧海以南深海中,半年前的一个夜晚,电闪雷鸣,我趁着族人不注意,偷溜出来,本欲到沧海人间游戏红尘。岂料,我刚浮出海面,则见一个渔夫,高高举起一个孩童,扔进了海里。我本是善心,上前欲救下那个无辜孩童,岂料我刚抱住那个孩童,头顶则有鱼叉向我刺来,我抱着孩童躲闪不及,鱼尾为鱼叉刺中……疼痛令我失去了冷静,我抱着那个孩童疾速沉入海底,可那些渔船仍穷追不舍……那时我真傻,不知那个孩童是诱饵,我负伤仍顾着她的安危,唯恐她溺亡海底,遂给了她凝碧珠,保她水中无虞……”
“后来,也不知逃了多久,我见身后再无追兵,方将那孩童送回了岸边,取回了我的凝碧珠。如今细想来,当初我真该亲手掐死那个孩童。数年之后,那个孩童若是成年,想必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渔夫,他会再用自己的孩子为饵,亲手将鱼叉刺穿我的族人身体……”
“我真是愚不可及,已被那些凡人伤了尾,竟还幻想着这世间会有善人。我放下那个孩提后,就因伤重昏倒在浅滩上,醒来时在一处渔村里。救我的人,是个年轻英俊的打渔郎,他着了件杏子红的衣衫,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像天上的星星一般亮。他似乎并不怕我,也不介意我是鲛人,留我在家中养伤。那半个月来,他待我多么体贴入微,恨不得将真心掏给我瞧。我不喜欢他出海去打渔,看着他提回来的鱼,我总是于心不忍,他就将那些鱼全都放生了。”
“那时,我也真是傻得可笑。以为他真是为了我,将那些打来的鱼放生,因而没了生计,日日吃糠咽菜。为了帮他得以谋生,我偷偷落了泪,捧了鲛珠给他。每当他眉眼弯弯看着我,我就恨不得将真心都捧给他,何况是几颗于我无关紧要的鲛珠。”
“那时,我真是傻得可怜,还以为他会和那些利欲熏心的凡人不同,会愿意和我厮守一生,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原来,他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呵呵,凡人贪婪,犹如蛇吞象。一日夜里,他诓我吃了盏酒,我便昏昏睡去。待我醒来时,已入了枯荣城,那是一处昏暗潮湿的地窖,囚了很多很多的鲛人。我方知,那个曾许真心的人,竟倒手将我贩给了月娘。原来,在他眼中,我不过是值钱的物件罢了。”
“多么可笑,多么可笑……入了那处囚笼过后,日日有人看守着我们,日日教我们去织鲛绡,如若不肯去,动辄鞭笞,一道一道皮开肉绽,初去时怕疼的,还会泣泪成珠,那些人则打得更厉害了。一顿鞭笞后,会让我们养些时日,待旧伤愈合,又添新伤,如此一直打到我们再也落了不泪,再也没有鲛珠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