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观沧海时,方见了几张崭新面孔聚在一处,大抵是近来新招的弟子门人,濯缨不禁又欢喜起来,正欲上前结交一番,却见众人之间立着朔雪那个丫头,正说得兴致勃勃、眉飞色舞:“……你们可得擦亮了眼珠,切莫教那人诓骗了去,那人一入蓬莱,总是以师尊亲师姑自居,借着同门长辈的名头,向不知情的门人弟子挨个伸手借钱……借了钱还从来不还,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她还了哪家的钱财。水族二太子、沧海水君睚眦,你们都知道吧!从前她向二太子借了三百珠,借了千儿八百年迟迟不还,二太子是什么人呐,睚眦必报,堵在她霍山门口,也未讨回半个珠子呢……”
“那人生得什么模样?我们如何才不会教她骗了去?”
“那人呀,总是一身紫衣,但总归师从蓬莱,也可能会幻成白衣,逢人总是笑眯眯的,你们切忌留心,仔细一不留神就教她借个精光……”
濯缨只听了这么几句,便知这朔雪又在编排了她了,只是这都说的什么混账话?她何曾骗过人?正欲上前与那捏造事实的朔雪好好辩一番,抬眼却见顾清风那小白脸飘然而至,还未来得及溜之大吉,就教他逮了个正着。
他伸手拽住了濯缨,须臾之间,二人穿过了烟波浩渺,入了阆风殿。濯缨用力挣开了顾清风的手,愤恨道:“你为何不让我与之一辩?我何曾骗过人?我本就是先蓬莱仙翁的亲徒弟,你君捻上仙的亲师姑,谈何骗人?朔雪那小丫头,你真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信口胡说的本事见长……”
“是她信口胡说?还是你肆意妄为?你心里没数儿?”顾清风神色冷冷看着濯缨,不知道的还以为濯缨欠了他一笔巨债。
“我若肆意妄为,你还能泰然自若地坐在这阆风大殿的宝座上?”濯缨不禁撇了撇嘴,遂又盈盈一笑,更加厚颜无耻地盯着殿上的莲花宝座,若有所思道:“说实话,我觊觎你这蓬莱掌权人之位日久,你这宝座早该借我坐几日耍耍,也好令我趁机捞点油水。”
“真是死性不改!朔雪四下宣扬,只是防你之法一。”顾清风拂袖端坐于宝座之上,冷冷斥了一句,遂坐定了一般,无悲无喜,“我已令人重修山规,不许门人弟子相互私借钱物,要借东西,须得过三省居,将借物缘由及借物双方一一记载,过了三位仙君的审查,方可外借。从今往后,你休想在蓬莱借得半粒珠子。”
“诶,不过是件小事,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濯缨是万万没有想到,顾清风为了防她在蓬莱借钱,竟已做到如此地步,这是要让她在蓬莱无处可借呐,这小白脸够阴狠的。濯缨咬了咬唇,不免气急败坏道,“你还是我的亲师侄吗?你从不借钱给我也就算了,如今还不许门人弟子借钱与我,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在一众门人弟子里,我好歹也是个长辈,你这般行事,我不要面子的?”
“你也算是个长辈?还知道要面子?”顾清风冷笑一声,别过头不再看向濯缨,目色平静地望向殿外景致,终是轻叹了口气,“从前,有先师尊祖的庇护,你在蓬莱整日插科打诨、惹是生非,也就罢了。如今,没了先师尊祖庇护,你又自立山门,原以为你会有所长进,岂知你这般不经事,次次回来皆搅得整个蓬莱不得安宁,你……”
“就算没了师父的庇护,我也是你亲师姑,你这般行事,可是欺师灭祖,又算是什么道理?”濯缨愤愤不平地看着顾清风,从未料得顾清风竟是如此厌恶于她,不免有些伤了心,敛了笑意,神色含伤道,“你若想不再见我,从此耳根清净,倒也容易。”
顾清风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坐在宝座之上,神色淡漠地看向濯缨,濯缨长舒了口气,终是淡淡道:“我不向你借钱,你让我回偏殿瞧一瞧,那里到底是我住了数千年的旧处,总归是有些不舍得……”
“休要费心诓我!”顾清风全然不顾濯缨这温情脉脉的模样,似早已看穿了其心思,冷冰冰道,“你若无他事,速速离去,免得一会儿教些新入山的弟子前来将你架出去,你这做长辈的失了体面,大家都难看。”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你思虑周全,为我留了面子。”濯缨真是哭笑不得,早已恨得牙痒痒,然而思及还未找到破解障眼法之术,不由得握紧了双拳,又与顾清风周旋,“说来,我还有一事,不急不急。”
顾清风起身,负手而立,似乎已到了忍耐极限,濯缨忙脱口道:“我有位朋友,她被人施了有情谷的障眼法,幻做一只黑乌鸦,万分悲惨。我想帮帮她,算是做一桩善事,小顾清风,你可知破解障眼法之术?”
“有情谷的障眼法?那不是罪大恶极之灵物,方会受此刑罚?”顾清风微微眯了眯眼,果不其然,他一听说此事,立即想到的是黑乌鸦受罚之缘由,“想必你那位朋友,是犯了过错,受罚至此。灵族之事,非是你我,能管得的。”
“不管就不管,我走了。”濯缨恨恨地瞪了顾清风一眼,终是踏出了蓬莱山门。说是走了,却也并未真的离开,只是悄然隐在蓬莱山口外,待得顾清风出山论道,濯缨方才悄然折回了蓬莱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