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将军一面听着兰大娘的诉状,一面抬脚就往关押沉水烟的柴房去了。容铮从旁听了此事,不动声色,尾随而至。濯缨远远避开了,待得一众人皆到齐了,方才现身,她倒要瞧瞧,这些凡人要如何论断处置此事?
“按照律令,所窃赃款不过一钱者,服役三十日;不过二百二十钱者,流放千里;不过六百六十钱者,刺字点墨,再流放千里服役;过六百六十钱者,割掉鼻子,刺字点墨,流放千里服役。”飞将军公正不阿地背出当朝律令,一字不差,恶狠狠瞪着沉水烟,大声喝道,“你这丫头胆敢在帝京偷吃,一如行窃,按律当罚。”
飞将军扫了兰大娘一眼,那兰大娘遂冷哼道:“这饿死鬼,偷吃了一条腌鱼、两斤熟肉、七个馒头、八斤大米,少说也值个一百八十余钱!”
“按律,不过二百二十钱者,当流放千里,服役六十日!”飞将军恶狠狠瞪着沉水烟,又朝旁的小厮吩咐道,“来人,押解去府衙,令知府送去边关服役。”
濯缨瞧着热闹若无其事,心底只暗笑,想当年,在霍山墓林里,沉水烟不知偷吃了多少祭品佳肴,而后混迹人间,又不知偷吃了多少人家食粮,按照这飞将军所言律令,怕是沉水烟要连脚指头都保不住了。
那贪吃鬼沉水烟听了此判决,竟抬手抹去眼角泪水,亦无半分焦急之色,反而眼珠子一转,含了几许期盼,向飞将军问道:“流放千里,岂非要徒步行千里路,那一路之上岂非有很多好吃的?”
“哼,你一介服役罪人,还妄想吃什么好吃的?有得吃就不错了!”飞将军冷笑一声,脸色铁青。
“如此说来,这服役是管饭的!”沉水烟似一霎抓到了要紧之处,喜笑颜开,与濯缨道,“姑娘,我既犯了此等错处,理当按律受罚,流放千里,服役六十日!”
除开濯缨深知其意,众人闻言,俱分外震惊地齐齐望向沉水烟,这年头也是奇了,还有人犯了事儿赶着去服役的,就为了每日管饭!
连着那一直主张重惩沉水烟的飞将军,也十分狐疑地望着沉水烟,总觉着哪里不对,可一时说不上来,听得这当事人都俯首认罚,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干咳一声道:“这丫头既已认罚,那就速速送过去!”
这时,容铮却站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瞧了濯缨一眼,不疾不徐劝阻道:“飞将军,且慢。”
“世子,这个丫头犯了罪,按律该当如此处置。不论你与这位濯缨姑娘是何干系,这是我北梁天子脚下,由不得你徇私。”飞将军顿住脚步,俨然一副铁面无私的做派。旁的两个小厮遂上前押解沉水烟,欲往府衙问罪。
“话虽如此,可这个丫头本是阿缨姑娘的婢子,犯了错处,理当由主子处置,是送去府衙,还是另罚,还是且听听阿缨姑娘之言。”容铮扫了沉水烟一眼,方又回过头看向濯缨,深邃眼眸中一片好意。
“世子爷,你这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沉水烟没想到这容铮如此多事,不禁脱口埋怨道,后又眼巴巴地望着濯缨,盼着其相助。
“唉,还是扭送府衙吧。”濯缨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沉水烟若放了出去,恐是见了肉包子的狗,一去不返;然留在身边,又能惹出祸事无数,总归带她下山就是大错特错之事,思量再三,终佯作痛心疾首状,“我等承蒙世子爷大恩,才有了这半隅遮风挡雨的落脚处,岂知这丫头不成器,肚里馋虫迷了心智,既犯了错,木已成舟,理当受罚;难得她俯首认罚,有此担当,就依飞将军所言,也好令这丫头长些记性。”
“听姑娘这话,这贪吃丫头已非头一遭偷吃行窃了。”飞将军恶狠狠瞪着沉水烟,似要吃了她一般。
虽则,沉水烟这丫头此番入肚之食,相较从前吃过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真真是甚少,然待这些清贫如洗的凡人而言,真是吃得太多了。然,濯缨偏要如飞将军一般公正无私,竟半个字也不替之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