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门口,立着两个洒扫的小厮,皆是青衣短褐,一人手持棍棒,一人手拿绳索。
膳房内传来婆子骂人的刻薄之语:“你是哪里来的饿死鬼,投错了身,竟胆敢入了老娘这灶底偷吃!也不怕穿了肠子、烂了肚皮!”
濯缨似个局外人一般围在门口瞧了一阵,方见沉水烟那丫头正规规矩矩立在那婆子跟前,待婆子还未骂完,沉水烟瞥见濯缨前来,当即小嘴一张,大声啼哭起来,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姑娘,姑娘……你可算来了……呜呜呜……”
濯缨似瞧热闹般,立在原处,倒是那婆子为之一怔,想必这婆子也是见惯世面的,竟一霎神色恢复如常,抄起旁的烧火棍往灶边一拍,大喝一声:“住嘴!你这饿死鬼偷吃光了老娘所有存粮,竟还有脸在这儿跟前哭哭啼啼!”
她这一吓唬,沉水烟哭得愈发厉害了。原以为会吓着这婆子,岂料那婆子铁石心肠,全然不吃沉水烟这套,别过头看向门外的两个小厮,吩咐道:“你们两个还杵着作甚?还不将这饿死鬼绑了,交给飞将军处置!”
“兰大娘……”那青衣婢女见状,竟也不敢制止,只是别过头看了濯缨一眼,似以为濯缨会出手相救,岂料濯缨只冷眼旁观,淡淡道,“既是人赃俱获,理当交由飞将军处置。”
青衣婢女似乎未曾料到濯缨如此薄情,竟神色微异,杵在当场进退不是。
“姑娘——”沉水烟闻言,亦是大惊,一把抱住濯缨的胳膊,哭得愈发委屈,“小烟儿只是偷吃了一条腌鱼、两斤熟肉、七个馒头呀……”
“我昨晚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濯缨不禁轻笑一声,开口质问道。
“人家昨晚一直没睡着,觉着事有蹊跷,那位世子爷光风霁月的人物,岂会拿清粥小菜待客,定是送饭菜来的丫头,阳奉阴违,暗中将好吃鱼肉偷吃了。一时气不过,就想着到膳房里瞧瞧,结果没忍住就吃了这么点……”沉水烟小声说着,全然不顾濯缨的脸色愈发难看。旁的青衣婢女脸色更是铁青,合着她送个膳食,还送出这等子无端祸事。
“呵,有清粥小菜给你们吃,就算不错了!”那位兰大娘离得近,听得了沉水烟的话语,不禁冷笑一声,“快,绑了去,待飞将军回来处置。”
门外两个小厮立即入屋,将沉水烟五花大绑了去。濯缨似看戏一般瞧着,竟任由着两个小厮将沉水烟绑了去,任凭沉水烟如何哭闹,亦是无动于衷。
想当年,沉水烟在霍山墓林里一哭三五载,那是家常便饭,倒是不至于如这些婢女、小厮般没见过世面,面面相觑,手足无措。濯缨唇角含笑,拂袖而去,走至竹林下,青衣婢女跟了上来,几次欲言又止,濯缨忽而顿住步子,抬手拈下一片竹叶,笑了笑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是。那贪吃丫头既是姑娘的婢子,姑娘也有管教无方之责。姑娘就这般薄情寡义,任由飞将军处置了?飞将军可是个铁面无私的,纵是世子的故人好友,也绝不会留半分情面。”那青衣婢女倒也直言不讳。
“她既敢偷吃你们馆中膳食,理当受此惩处,不足怜悯。今日,你若待她生了半点恻隐之心,今夜她就敢将这馆中存粮吃得干净。”濯缨不禁轻笑出声,这青衣婢女倒是一片好心,可惜沉水烟那丫头只会伤人好心。
青衣婢女似乎不曾料得濯缨有此一言,不禁怔了怔,方又继续道:“姑娘既是世子故人好友,岂会不知世子如今处境?西临世子入北梁为质,何等低贱身份,馆中婆子、小厮俱是犯了错,被贬至此,一生艰苦……整座竹里馆面上瞧着雅致,实则吃穿用度俱是下等,你瞧瞧那些婆子、小厮,哪一个将世子放在眼里,不过是一同受苦的贱民罢了……”
“原来,他竟过得如此艰难……”濯缨未曾料想,这西临世子到了北梁,竟落得如此下场,如此说来,昨夜送来的清粥小菜,已是馆中最好的膳食了。
不待濯缨将话说完,那青衣婢女似含了几分恼恨而去。濯缨未曾想明白,她的人被绑,她还未生气,怎地这青衣婢女倒先恼了。
许是晌午左右,可算等回了容铮和飞将军。濯缨远远瞧见,那二人方踏入前院门口,膳房的兰大娘就迎了上前,竟也不向容铮行礼,而是朝飞将军诉状:“飞将军,你可算回来了。昨日入住的那位姑娘所携的婢子将膳房存货偷吃了个干干净净。现下,我令人将之绑了,待你去处置!老妇跟你说清楚了,那丫头可是将馆中几日的余粮都吃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