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子,凑近了些,这小鲛人竟往旁边挪了挪,似乎很是不待见她。她正要开口好生教导一番之时,忽见其脚边滚落下一粒珠子,她捡起来借着水光显出浅蓝色的光泽,极似夜明珠,却又更加剔透,泛出的光芒好似皎月之辉,像是传说中的明月珠,只是细小如粟。
濯缨忙在小鲛人脚边细细搜寻了一番,果真又捡了七八粒,她抬眼瞧见那明月珠,分明是从小鲛人眼角滚落而下,落地成珠。
鲛人,泣泪成珠,原是真的。
只是,听闻鲛人泣珠,从来落下的都是鲛珠,从未见过泣明月珠的,也着实教人大开眼界。她顾不得思虑许多,只当是苍天有眼,知晓她为睚眦追赶得没了退路,这才派了个小鲛人来助,真是天助她也。
不多时,她已捧了满手心的明月珠,约莫有三五十粒,纵然是小了些,可借珠时白纸黑字落下的,也只写明了借其三百珠,并未言其珠子大小,或可鱼目混珠。再者,明然此明月珠应必寻常夜明珠价高诸倍。
若这小鲛人一直这般哭下去,她定能将睚眦三百珠还了去。正当濯缨打定主意、无比欢喜时,低低哭泣声却默然而止。
“诶,你怎么不哭了?你接着哭啊。”濯缨捧着明月珠怔了怔,有些着急道。
“我哭得如此厉害,你竟笑得那般开怀。”小鲛人抬起头来,这张绝色的脸庞,与淮冥有七分相似,只是更见清隽,不若淮冥那般妖冶勾人。他的肌肤白如雪,嫩滑若玉,若非濯缨捧了明月珠,非得伸手去捏一捏,看看此人是否为真?
“你接着哭,你再哭会儿我就能还债了。”濯缨心底虽是奇怪这小鲛人与淮冥生得极为相似,可她仍未忘记当前最为紧要之事,遂捧着明月珠冲小鲛人笑了笑,毫无顾忌地催促道。
“果然不一样……”小鲛人看着濯缨手中的明月珠,脸色又是一变,深邃眼眸里透着几分哀伤与无助,“我与他们果然不一样,我真是个半人半鲛的怪物……”
“半人半鲛?”她听小鲛人这话,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小鲛人是鲛人与凡人所生,怪不得这泣的珠子与寻常鲛人有所不同,他这际遇,不就和淮冥一模一样?可濯缨却未如宽慰淮冥那般宽慰这小鲛人,只是分外认真地回了句,“那又怎么了?这明月珠可比鲛珠值钱多了。”
“你知道什么?”小鲛人忽然起身,冲着她冷声道,这眼神与言语全然不似一个小鲛人该有的,如斯悲哀而绝望,好似哪里见过一般,“我是个半人半鲛的怪物,族中鲛人全都不与我往来,他们都笑我,笑我是低贱凡人所生。就算我的父君是鲛人族海皇又如何?没有人会拥戴一个怪物承天命的……”
说及此处,小鲛人低低笑了,那笑声里满是无奈与可悲。濯缨她听了这话,却是心头一颤,虽不解其生之艰难,却也只如此年纪,要承受这般多的难处,定然是委屈至极。
她这神仙当的,就是见不得别人柔弱不能自理,免不得又仗义执言几句:“就算是凡人生的又如何?纵观九重天阙,鲛人族为水族统管,也不过仅次荒中人族之上,何须分什么尊卑贵贱?况,你父君当初遇你母亲之时,尚未理此贵贱之分,你又何用自轻自贱?”
“看你这世俗模样,竟也能说出如此正派之言。”小鲛人静静注视着她,瞧了一阵方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嘿,你这小鲛人,我哪里世俗了?”濯缨听着这话怎么就如此不中听,不免欲动手教训这小鲛人,却是忘了手中捧着明月珠,撒落了一地。她急忙将明月珠一粒一粒捡起,又不忘冷声唬那小鲛人道,“你这小鲛人,识相的接着哭,要是哭不够三百珠,我就挖了你眼珠子去充数!”
待她将明月珠尽数捡起,数了又数,一共是八十一粒。正欲威逼利诱教小鲛人继续泣泪成珠,回身却不见了那小鲛人,濯缨不禁急的直跺脚,这小鲛人真狡猾,竟趁其不备溜走了,枉她还为之仗义执言。
濯缨猛地睁开眼来,瞧着熟悉无比的金玉樑、白玉柱,心头悬着的石头方才落了地,原来是大梦一场,幸而她还在阆风偏殿中。没有狴犴的湛卢剑,没有睚眦的白虹剑,也没有小鲛人……